功夫讲算法，咏春要出圈

编者按：本文嚟自微信公众号“边码故事”（ID:tech-kk），作者：白莉莉，转载经授权发布。

一个同霍元甲、叶问、李小龙喺平行时空中发生过交集嘅武林中人，一个睇过“摘墨镜版王家卫”真容嘅武馆会长，一个上演过“现代版踢馆”嘅咏春师傅，一个喺马保国走红后暗叹“情何以堪”嘅功夫教头，喺呢个被流量、算法、大数据迫压得喘不过气嘅时代，希望走出被江湖义气、武林规矩填满嘅旧空间，用“触网”拥抱一个功夫“出圈”嘅新世界。

作者｜白莉莉

2013年10月嘅某日夜入面，梁旭辉收到美国朋友嘅电话，“你火嘎啦，真火嘎啦。谷歌输入‘梁’字，第一个出嚟嘅系‘梁朝伟’，第二个就系你‘梁旭辉’，第三个才系Gigi‘梁咏琪’！”

“这事就算再过十年，都会有人提。”被问起7年前自己嘅“出圈”，梁旭辉笑称自己“惜败梁朝伟，力压梁咏琪。”

呢一切要从一桩“踢馆风波”说起。

2013年10月9日下午，一场名为“证咏春之根，斥武林之耻”嘅记者招待会喺咏春发祥地广东佛山举行，主办方为叶问之子叶准及其首徒冼国林，称要讨伐“武林之耻”——呢个“耻”指嘅系时任佛山精武体育会会长、叶问第二代弟子梁旭辉，后者正推动咏春喺少林寺立碑，并促成“咏春回归少林”一事。

毫无疑问，嗰系一齐“事先未张扬，但反转迭起嘅踢馆案”。

此后，梁旭辉率领一众会员进入会场，同叶准、冼国林同场而坐，质问两人为何未经允许，以佛山精武体育会嘅名义“联名”主办记者招待会。叶、冼二人对此一言唔发，随即宣布发布会取消并离场。随后两人异地重开发布会话，喺少林寺立嘅咏春碑文上，梁旭辉唔仅刻意剔除其佢叶问弟子，都将咏春其佢支流宗师抹去，对“咏春回归少林”持保留态度，并认为梁通过立碑活动“敛财”，将咏春“过度商业化”。

梁旭辉当时则话，“咏春喺少林立碑活动，事先得到，包括叶准在内嘅诸多宗支前辈嘅签名支持”。佢说，叶问曾亲手写下“咏春源于嵩山少林派”嘅遗文，这件事喺圈内众人皆知。而针对对方擅自使用佛山精武体育会名义同“敛财”嘅指控，梁旭辉采取，喺属地报警嘅维权方式。

2021年1月28日，喺开始咏春嘅新春第一课前，梁旭辉喺调试木人桩。图源边码故事

7年后，回睇当年被网友戏称为“真人踢馆‘活久见’”嘅武林大事时，梁旭辉发现，踢馆事件唔仅等自己突然“出圈”，更等咏春“出圈”。“2013年仲未有‘出圈’呢个词，但你去睇微博热搜，睇热门新闻，全都喺谈咏春踢馆，有人甚至说‘咏春？咏春内讧，’。”

一齐“踢馆风波”等食瓜群众嗨嘎啦，海外唐人街“炸”嘎啦，唔少江湖中人都坐唔住嘎啦，或抛头露面，或公开发声，“用而家嘅话嚟说，咏春当年‘集中收割，一波流量’，”梁旭辉说，“后嚟我谂，传统功夫，系唔系都需要跟住反转？”

而家佢更愿意以互联网思维，复盘当年嘅嗰起“踢馆风波”。“咏春、精武会、霍元甲、叶问、李小龙同少林寺……呢啲都系大IP。双方以何种‘算法’对待传统文化，这将决定传统功夫未嚟嘅发展同走向。”

如果说2013年嘅“踢馆风波”像一面镜子，嗰它既照出，历久弥新嘅江湖恩怨，都等梁旭辉睇清，冷暖情长同世道人心。这起风波唔仅开启，咏春乃至成个武林嘅行业分野，都喺社会图景层面，暗合，万物“互联化”嘅推进同衍变：粉丝、流量、大数据；出圈、入局、短视频。

当日常生活被数字经济裹挟，曾经嘅武林仲系武林吗？曾经嘅功夫，仲能担得起“功夫”二字吗？倘若没有类似“踢馆风波”事件嘅“加持”，如咏春般嘅传统功夫，仲能一边收割流量，一边传承出新吗？

而家，梁旭辉嘅脑海入面，同时存在住两个平行嘅世界：一个以精武会、霍元甲、咏春、叶问、李小龙为根基，嗰系一个喺过去千百年入面行侠仗义嘅现实世界；一个被算法、流量、直播、短视频、大数据填满，嗰系一个喺过去十多年间高频迭代嘅虚拟世界。

点样喺两个世界间揾到咗个咬合之齿、耦合之点？梁旭辉仲喺探索，但佢笃信一个道理：

算法再精，都算不过人性。有人嘅地方，就一定有江湖。

喺无忧堂中国总部，梁旭辉挥拳施展咏春拳法。图源边码故事

规矩

2013年“踢馆风波”行将消退之际，梁旭辉决定清理门户。

当时，一个“立场唔坚定”嘅门人，被对手成功“策反”，喺“踢馆风波”中成，一个“骑墙派”，除咗上演“无间道”嘅现实戏码，仲惨遭同门“踢爆”。

梁旭辉同这名弟子之间“最后嘅约谈”发生喺武馆。循惯例，先畀叶问宗师上香。随后，喺叶问嘅画像下，梁旭辉询问这名弟子对“踢馆风波”嘅态度，而后者“顾左右而言佢”嘅含糊态度，等佢抛出，习武后罕见嘅一句狠话：

“我唔会再教你功夫嘎啦，请你立刻走人。”

随后，佢安排门下资深徒弟，到这名“站错队”弟子嘅店铺中，取回，之前获赠嘅木人桩等物件。

呢次内部嘅清理门户，内核指向嘅系“规矩”二字。喺传统功夫形成嘅内部闭环生态中，“规矩”向嚟都系自诩为“江湖中人”嘅一个心照唔宣嘅图腾——你可以偶尔忘记它，但你唔可以唔尊重它。

无论你系边个门派，都唔管你分属边个分支，“规矩”就系恪尽职守，行事光明。忠于师门，就系唔做嗰食入面扒外嘅“鸡贼之徒”，否则一旦被师父发现“站错队”，恐怕难逃被“逐出师门”嘅下场。

“徒择师，师择徒，本就系双向嘅。现实中徒弟炒师父鱿鱼都屡见唔鲜，但行有行规，千百年嚟都没变过，入得门嚟，就得守规矩。”梁旭辉说。

同门户入面嘅清规戒律唔同，一啲同功夫相关领域嘅行规，则唔剩剩系要要一粒赤胆之心。它更睇重嘅系行走江湖练就嘅“眼力劲儿”。

1月28日，喺佛山创意产业园嘅“咏春有米”中央餐车边，梁旭辉上前指导一个咏春爱好者，后者正读初中，放假后“几乎日日过嚟打木人桩”。图源边码故事

2009年尾，电影《叶问前传》嘅片场聚集，洪金宝、元彪等港台武打明星。洪金宝体胖，心宽，性温同，好食红烧肉，于系剧组每顿都畀佢“斩料”。其时担任佛山精武体育会会长嘅梁旭辉受邀参演，但佢无需象 《喜剧之王》入面嘅尹日仇嗰样“争盒饭”，而系每日可以进入“剧组小房间”，同明星们一同用餐。据佢介绍，每顿饭嘅餐桌C位，属于洪金宝、元彪等明星。喺片场佢系“素人”，但属特邀主演，得以同呢啲武打明星坐喺一齐。

梁旭辉同洪金宝喺片场。图源边码故事

餐桌虽小，却清晰地描摹出片场嘅规矩：甫一上菜，“粤语帮”便迅速占据主导地位，侃武林轶事，论招式动作，嘘“寒江孤影”，聊“江湖故人”，叹“相逢何必曾相识”……菜没上齐，佢同洪金宝、元彪们便已闲谈言欢，“嗨”到九霄云外。坐喺“上菜位”嘅徐娇等年轻演员都颇为识趣—— 既然“唔识”广东话，便闷声夹菜，埋头扒饭，绝唔会因为被忽略而发牢骚、闹情绪。

“等洪金宝、元彪动筷嘎啦，我才开始食饭，因为喺剧组入面，佢哋就系‘大哥’。”梁旭辉说。呢啲都系功夫片剧组入面人尽皆知嘅“规矩”。 

同样守规矩、尊仪轨嘅仲有王家卫。2009年2月，为筹备《一代宗师》嘅拍摄，王家卫遍访北京、日津、广东等地武学宗师。去佛山时，佢点名要去佛山精武会参观。

“王家卫就系为咗‘拿料’而嚟”，梁旭辉说，“我将名片递畀佢后，佢立刻脱下墨镜，正反面仔细睇。”

佢调侃自己，“我系呢个星球上为数唔多嘅，见过‘唔戴墨镜嘅王家卫’嘅人”，都惊叹于“大导演说一唔二，尊重每个门派嘅功夫师傅。”

佢依然记得，助理用数码相机拍摄精武会会馆时，王家卫嘅反复叮嘱：未经许可，唔可触碰任何物件；唔可擅自坐主位嘅交椅；唔要问同功夫无关嘅闲杂琐事……

“说住说住，王家卫干脆一将抢下助理手中嘅相机：‘行嘎啦，你休息吧，我自己嚟拍。’”

2009年，筹拍《一代宗师》嘅王家卫（左）嚟到佛山精武体育会，向梁旭辉（右）请教“江湖规矩”。图源边码故事

拜师

王家卫嘅突然造访，除咗为《一代宗师》积累行业素材，仲希望能获取一啲“八卦”信息，比如武林中常见嘅各项仪轨同规矩，而仪式感极强嘅“拜师礼”系一个绕唔开嘅话题。

拜师礼嘅重要性，从叶问嘅师公——梁赞嘅早年习武经历就可睇出。相传梁赞年轻时，为咗习得咏春最基本嘅拳法——小念头拳，不惜用1000两白银嚟交换，末，仲签下生养死葬嘅道德契约，先得以拜师习拳。

等王家卫如痴如醉嘅，其实系近代睇似繁冗，内核厚重嘅一整套拜师程序：以咏春为例，拜师前，准徒弟要准备好一封拜师帖（文言文写就嘅模版）。收到拜师贴后，师父要回一封收徒贴。拜师当日，准徒弟跟随引师人、师父一齐，先喺武馆为先祖宗师上香，尔后师父宣读《禀咏春先祖词》，大意为“收徒系为光大门户”云云，随后准徒弟宣读拜师帖并奉上束脩，向师父敬茶，师父仲一封利系，宣读收徒帖，见证人喺收徒帖上具名。至此，拜师礼毕，达成师徒之谊。

梁旭辉嘅第一个师父系一个精武女侠。但当时嘅拜师过程，简单到等梁旭辉本人都感觉“唔可思议”。

1983年，内地引入第一部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剧中霍元甲施展嘅迷踪拳风靡神州大地，当时喺广西南宁读初中嘅梁旭辉睇得如醉如痴，有空就学住比手画脚。高一时，一位同班嘅女同学睇佢整日张口拳法，闭口功夫，就讲畀佢，说自己嘅奶奶系精武会嘅前辈，如佢有意，但系以拜自己奶奶为师。

梁旭辉起初唔信。“霍元甲系日津人，精武会源自北方，怎么可能喺南方，仲系喺我身边出现精武前辈？”

但睇同学言之凿凿，梁旭辉仲系决定拜访这位女前辈。动身之前，佢脑海中浮现嘅，系一位潜伏于光明顶或绝情谷嘅高人，身轻如燕，腾云驾鹤。

女前辈嘅练功之地，位于南宁人民公园内嘅一个炮台旁边嘅小山坡，叫望仙坡。一日，趁这位精瘦嘅老太太休憩时，梁旭辉赶忙上前自我介绍，并问对方是否可以收自己为徒。听罢，对方缓缓问：你知道乜嘢系功夫吗？梁旭辉一愣，高中生对“功夫”二字嘅认知自然浅薄，于系老实答“唔知道”。

老太太随后说，若唔因为系其孙女嘅同学，陌生人系断断唔收嘅，于系破格录梁为关门弟子。后嚟梁旭辉才知晓，师父姓韦，名绘章，系霍元甲门 徒、“精武四杰”之一广东新会陈铁生嘅儿媳。虽然“拜师”只系几句简单嘅问话，但韦老先生随后喺望仙坡上，将精武会嘅功夫招式——十二路谭腿、功力拳、达摩剑、霍氏练手拳等尽数相授。

喺无忧堂嘅顶楼日台，梁旭辉开始打起咏春拳。图源边码故事

同门

梁旭辉嘅咏春拳师父叫张卓庆，久居海外，系叶问喺香港早期嘅弟子，都系李小龙嘅师兄。

1955年师傅张卓庆（左）同李小龙（右）合影。图源边码故事

2006年夏日，喺张卓庆率领众弟子访华时，梁旭辉拜其为师，并按广东规矩习俗，奉上束脩（束脩即拜师学艺畀师父嘅礼物或酬金，现代广东师傅所收束脩又有利系同学费两种。利系用于仪式或节庆社交，一般系吉祥数：288、388、688、888到3888、6888、8888等均可，由送利系者根据对方年龄辈分同应用场景自定金额，收利系者可回利系。学费则视教学内容由各派师傅自行制定，将利系当作学费嘅亦有，总之，喺为师“有教无类”同为徒“诚心感恩”之间，双方以中庸之道拿捏）。

拜师宴后，张卓庆为梁开拳，并讲畀梁旭辉，“当年叶问收我为徒时，都系先教我这几招。”

拜师张卓庆后，梁旭辉开始系统学习叶问一脉嘅咏春拳法。都系从这时起，佢从师父讲述嘅咏春旧事中，窥见嗰些圈内尽知，但外界难明嘅江湖轶事。

梁旭辉（左）同师傅张卓庆（右）合影。图源边码故事

喺张卓庆嘅讲述中，由自己引荐畀叶问嘅李小龙，系个“极具日聪嘅武学奇才”。早年，喺同香港各大武馆切磋功夫时，“大师兄”张卓庆同“小师弟”李小龙，用嘅其实系两种完全唔同嘅“算法”：

年少时，张卓庆人称“沙胆庆”（“沙胆”为粤语“大胆”之意），专挑高手过招，经常冲喺前面打头阵，受伤喺所不惜；李小龙因为要拍电影，仲要“靠脸食饭”，所以尽量避免自己受伤，唔轻易接受对战，一旦出手必然胜券喺握，从唔打无准备之仗，对姿势之优雅，动作之唯美都要求极高。

李小龙嘅另一个特点系：要强。张卓庆话，拜叶问为师学习咏春时，李小龙其实已经喺影视圈系个童星嘎啦，叶问都好器重佢。但喺咏春门内，无论辈份仲系拳术，Bruce Lee都资历尚浅，做唔，大佬这件事，等李小龙好系苦恼。

“师父说，当时一啲资深嘅同门师兄，嫉妒叶问宗师偏爱李小龙，便以李小龙有外国血统为由向叶问施压，唔等李小龙嚟武馆。叶问为咗平衡，只好等张卓庆学，再去教李小龙。”梁旭辉说。

1955年师傅张卓庆（左）同叶问宗师（右）合影。图源边码故事

用“恩怨”形容李小龙同咏春之间嘅微妙关系或者太“重”，但李小龙此后以一己之力创立截拳道，实际系以另一种方式，成为咗一个派系嘅开山宗师。李小龙后嚟喺拍摄《死亡游戏》期间，曾力邀师兄张卓庆参演一个同自己对战嘅“大 boss”，但被张卓庆一口回绝，笑称绝唔畀师弟喺电影中用截拳道打败咏春嘅机会。1973年7月24日，都就系李小龙猝死离世嘅第四日，张卓庆才喺澳洲嘅一份报纸上，得知师弟去世嘅消息。

三十多年后回忆起当时场景时，张卓庆讲畀梁旭辉：“我真后悔没应承小龙，假如去演《死亡嘅游戏》嘅话，或者仲能见小龙最后一面。”

张卓庆说呢句话时嘅黯然神伤等梁旭辉至今难忘。后嚟，梁旭辉得到，一本张卓庆同李小龙徒弟Ted Wong(黄锦铭)合著嘅书《咏春拳同截拳道嘅比较》（英文版）。“等于我同小龙又可以喺一齐过过手，！”张卓庆以咁样嘅方式，怀念同师弟李小龙一齐战斗过嘅日子。

同“旁观者清”嘅世俗论调唔同嘅系，喺武林呢个江湖入面，局中人或者才最清醒。

喺师父嘅记忆碎片入面，由李小龙首创嘅截拳道，像极，太极嘅模样：呢个太极“生两仪”，张力大；两仪既而又生四象，但系塑性强。喺师太太公、师太公、师公、师父同师伯师叔们嘅恩怨情仇入面，佢能睇见黑色变成白色，白色有时又被黑色同化。

流量

武林纷扰多，常人难揣度。梁旭辉认为，纷扰都好，恩怨都罢，虽然无办法彻底消除殆尽，但通过砥砺交流、切磋融合，唔断“出圈”、曝光，但系以等“踢馆”“内讧”等事件脱敏，从而为武林同功夫带嚟“新流量”。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伴随住改革开放嘅深入推进，都得益于香港功夫片嘅走红，中国功夫（Chinese Kongfu）成为佛山乃至中国同世界发生联系嘅一座桥梁。梁旭辉喺佛山精武会担任秘书长后，将精武会嘅官网变为中英双语，随即收到，嚟自世界各地“功夫迷”嘅热烈反馈：有在线问拳法招式嘅，有电话咨询拜师事宜嘅，仲有嘅直接背起行囊，唔管系嚟自美利坚、欧罗巴仲系亚非拉，佢哋嚟到佛山嘅目嘅只有一个：“学点功夫”。

十年前嘅一日，一个美国小伙陪朋友嚟佛山找梁旭辉，佢嘅朋友谂学功夫。后嚟，佢嘅朋友学成，而呢个名叫Josh Ragan嘅小伙成，梁旭辉最得意嘅洋徒弟。梁旭辉畀佢起，个中文名，叫“雷震日”。

梁旭辉指导洋弟子Josh。图源边码故事

最开始教小雷咏春拳时，梁旭辉讲畀佢，喺中国菜市场买嘢，你一定要学会三句话：“几多钱？”“太贵，！”“唔要！”——第一句询问价格，第二句摆明立场，第三句则系“见势唔对，赶紧撤”！

这三句话，后嚟都被用于咏春嘅日常教学——摆出问路手（“几多钱？”）；出拳怼回去（“太贵，！”）；无论输赢赶紧走（“唔要！”）

洋弟子好快就明白，“功夫即生活”嘅道理。后嚟，小雷喺马嚟西亚世界咏春擂台赛上夺魁，以“功夫小白”嘅身份一举拿下金腰带后风光回国，梁旭辉回谂起此事，却倍感遗憾：如果当年将呢啲洋徒弟嘅素材，用短视频嘅方式记录下嚟，说唔定自己已经系视频号上嘅“网红教头”嘎啦。

2012年国庆节雷震日喺谢师宴上发表拜师感言。图源边码故事

2020年春节后，佢开始关注到短视频嘅红利。喺一个以“大家说，今日面授功夫，会败畀直播吗？”为题嘅短视频入面，嚟自加拿大嘅洋徒弟Candice真人出镜，谈起自己点样抛弃枫叶国稳定工作，嚟到佛山苦练咏春嘅功夫故事。对佢嚟说，白日系理想，练咏春浇灌功夫梦；夜晚系现实，教英语补贴生活费。

喺梁旭辉睇嚟，洋弟子嘅故事，或者就系等咏春“出圈”嘅一将利器。“有剧情，有故事，有反差，你才能有关注，有流量，有粉丝。”

而家佢回睇2013年嘅“踢馆风波”，觉得虽然喺互联网上引发，无数争议，都惹嚟，唔少“吵闹嘅声音”，但咏春终究都获得，极为可观嘅流量，“而我哋内部，经历过互联网嘅磨砺反而更团结，所以这其实唔一定系坏事，相反，仲系一件好事，系咏春喺‘出圈’，喺唔断获取公域流量。好似王老吉同加多宝，官司打，嗰么久，我睇最后双方都系赢家，关键睇谁可以转化。”

呢种退可接续传统，进可吸粉出圈嘅姿态，像极，咏春拳嘅三组套拳：小念头，寻桥，标指。小念头，“小”用粤语表达就系“少”，少念头就系没念头，意为沉下心嚟，摒除私心杂念；寻桥，以敌我双方嘅对抗同互联，寻求双方肢体喺接触互动中嘅出奇制胜；标指，标月之指，穿越手指睇月亮，最终抵达“指边打边”之化境。

“移动互联网时代，传统文化都要像咏春一样，在线上打出一套组合拳：既要提高公域流量曝光度，又要培育私域流量忠诚度。”

底线

梁旭辉说，2020年全年，佢每日都喺抖音、快手同微信平台上刷短视频，研究各平台嘅算法，睇人哋怎么“圈粉”。回睇自己十多年前拍摄嘅佛山精武会同咏春拳宣传片，佢直言，“真嘅该改变一下拍摄手法嘎啦。”

“套话多，剧情死板，就好难吸引年轻人。”佢经常思考李小龙说过嘅嗰句话：上善若水（be water）。“人需要根据环境，调节同改变自己，但更多嘅时候我哋系唔系应该思考：我哋是否已经到达，瓶颈？需唔需要将原嚟嘅水倒掉，换一啲新鲜嘅水进去？”

“咏春有米”餐馆前摆有木人桩，进馆食饭前，食客可以随时喺木人桩前切磋武艺。图源边码故事

该换新鲜嘅水吗？如果要换，该怎么换？仲未等佢谂清楚呢个问题，新问题又嚟嘎啦。

2020年底，马保国忽然就成，B站嘅“鬼畜之王”。呢个自称“浑元形意太极拳掌门人”嘅69岁武师，累计斩获约1.6亿流量。有人说，马保国到底有没有真功夫，这目前仲难以定论，但佢一定系“推动功夫文艺复兴”嘅第一人，就算喺成为互联网顶流之前，佢丢，面子，食过败仗。

梁旭辉系喺一啲功夫微信群入面，第一次睇到马保国嘅视频。“我全程没笑，真嘅，甚至觉得有啲悲哀。传统功夫‘触网’‘出圈’固然等人欣喜，但唔应该变成一种扭曲嘅快感而存在。”

 梁旭辉力推嘅“华人新三馆”中嘅餐馆：咏春有米。图为该餐饮品牌喺佛山创意产业园入面嘅中央餐车。图源边码故事

从网民对马保国“鬼畜视频”进行二度创作，并引发全网狂欢开始，算法成为咗包括咏春在内嘅，唔少传统功夫门派琢磨同研究嘅核心。“我同好多武林中人聊马保国，我哋都唔觉得搞笑，反而觉得情何以堪，我哋痛惜嘅系，点解流量都跑佢嗰去嘎啦，点解平台算法可以为佢所用。”

梁旭辉说，算法可以改变流量，但永远无办法改变人性同人心。而家，佢更谂甄别商业运作同传统功夫之间嘅边界。“马云拍《功守道》将各种高手挨个打，个遍，这系功夫吗？当然唔系，噉就系商业。马保国喺镜头前挥鞭、舞拳、玩自拍，呢啲都系商业。呢啲嘢传播开嚟，会替代普罗大众对传统文化嘅睇法同认知，但呢啲都只系玩票而已。喺上世纪，别说输畀国外大力士嘎啦，就算系输畀华夏同胞，输家肯定系自惭形秽，远走佢乡，抑或系卧薪尝胆，闭门自省。边入面仲会广而告之？”

喺佢睇嚟，做师傅嘅就要坚守底线。喺佛山，正经务实嘅武师绝唔会去录个视频，一面斥责赢家“唔讲武德”，一面奉劝观者“耗子尾汁”。“费尽心思，为获流量唔择手段，谂将耗子尾巴嘅嗰两滴油迫出嚟，这唔系喺正常造血，而系杀鸡取卵。”

同佢谈话嘅过程中，“底线”一直系佢使用嘅高频词：商业底线、武林底线、做人底线、算法底线……佢认为，功夫嘅交流同传播可以有争论，有冲突，但自夸都好，自黑都罢，法、理、情各归其位，这系底线，只要唔突破底线，一切就都好说。

佢都提到，陈奕迅嘅嗰首《叶问风中转》，“木桩唔系木头/游刃如情感嘅木瓜/蛋挞虽系弹牙/其实系师公食架……”。

“呢种调侃同改编，我就觉得好好，只要本意系尊重武学，形式同风格可以拓宽同探索。”梁旭辉说。

过去嘅10年入面，每次同徒弟去K歌，都要唱陈奕迅嘅这首歌。当唱到“右手伸直/双掌平推/双腿下垂/唔淮抽水”时，师徒一齐喺包厢入面推掌挥拳。有次，一个端果盘、送酒水嘅KTV服务生推门进包厢，发现包厢成，武馆，一个个“K歌之王”化身为咏春武师，一时唔知所措，目瞪口呆。

众人唔为所动，打完一套拳后纷纷抚掌，作揖，齐声唱出嗰句点睛之词：

“叶问话我好鬼马！”

边码故事 第9篇

Staff

编辑｜JUMP

策划｜白莉莉

摄影｜偕越

排版｜林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