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峥隐退背后：企业家能为科学做点乜嘢？

转载：本文嚟自微信公众号“极客鹏友说”（ID:geekpys），作者：张鹏，转载经授权发布。

美国贝尔实验室入面，有一块不起眼铭牌，记录住一个伟大嘅时刻「1947 年 11 月 12 日就在这入面，贝尔实验室约翰·巴丁、沃尔特·布拉顿完成‌历史上最伟大嘅发明—–晶体管。」（Here at Bell Labs, on December 12, 1947, John Bardeen and Walter Brattain made one of the greatest inventions of all time——the transistor .）

图 贝尔实验室晶体管（1947 年）

这并唔系贝尔实验室作为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嘅企业实验室，创造嘅唯一「伟大嘅时刻」，佢仲出现咗诸如激光器、光伏电池、发光二极管、射电日文学、编程语言 C 同 C ++、UNIX 操作系统、蜂窝移动通信设备以及通信网等重大科技突破。更等人惊讶嘅系，佢仲一共诞生 3 万多件专利，4 位图灵奖获得者同 9 项诺贝尔奖。

咁璀璨成就嘅背后，其实系来源于 AT&T 公司嘅任性，简单说，AT&T 不差钱。1925 年，喺实验室成立之初，AT&T 占据美国电话领域嘅 90% 嘅市场份额，畀实验室嘅第一笔经费就达到‌ 1200 万美元（大致相当于而家 1.6 亿美元）。雄厚嘅财力支持下，喺研究方向上，贝尔实验室都好任性，唔系向钱睇齐，有啲「不务正业」，十分重视基础科学嘅研究同投入，包括物理学、材料科学、计算机编程等。喺管理文化上，贝尔实验室都十分宽松自由，没有 KPI，鼓励尝试，容忍失败，成员可以按照自己嘅兴趣所长，选择研究课题。

每次想起呢个故事，我都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中国科技企业过去发展咁成功，是唔系未嚟都会有咁样嘅人类历史嘅辉煌篇章出现？而家发现国内真有企业家都在咁想嘎啦。

寻日，黄峥宣布从拼多多隐退，接下嚟，要专注对科学领域嘅助推，成为「科学家嘅助理」，这只言片语等好多人感到震惊。

今日咱哋不妨就嚟分析下，黄峥呢个任性嘅决定，背后是乜嘢样嘅逻辑。

从「贸工技」到「技工贸」，咱哋仲缺点乜嘢？

拼多多董事长黄峥发布 2021 年度致股东信，宣布董事会已批准其辞任董事长，由联合创始人、现任 CEO 陈磊接棒。黄峥在致股东信中话，行业竞争嘅日益激烈甚至异化，等其意识到传统嘅以规模同效率为主要导向嘅竞争有其不可避免嘅问题，要改变就必须在核心科技同其基础理论上寻找答案。

图 黄峥

所以佢辞任董事长后，自己将更多结合个人兴趣，致力于食品科学同生命科学领域嘅研究。

简单嘅说，黄峥表达嘅系「规模同效率」呢件事到头嘎啦，厌倦嘎啦，而家要靠科学同科技嘅再次进步去解决核心问题嘎啦。

说起嚟，上世纪 90 年代中国企业对走「贸工技」定系「技工贸」路线嘅探讨，一度非常引人注目。前者先做生意，求规模求效率，以此实现一定嘅原始积累，然后开发新产品，最后再争取技术高地，揾到更强嘅竞争力同壁垒。而后者希望先开发新技术、新产品，努力实现新技术、新产品所带嚟嘅丰厚利润。

其实呢个问题本质上唔系一个简单嘅发展路径嘅问题，而是一个有住时代约束嘅产业分工嘅问题。当你是一个产业嘅既定游戏规则嘅玩家嘅时候，你只能是「贸工技」，遵循规则，喺人哋创造嘅技术红利中分一小杯羹，好好赚钱改善生活。

而当你是行业嘅引领者同定义者嘅时候，你必须要成为「技工贸」，你需要不断去构建新嘅技术红利，先能自己获得最大优势，当然都必须分畀世界一啲红利，否则自己都无办法长期利益最大化。

好显然，噉时候中国企业要走「技工贸」路线是非常非常难嘅，所以「贸工技」是主流务实嘅路线。

几十年过去嘎啦，中国嘅发展同创业者面对环境嘅变化都系巨大嘅。首先是「贸工技」变成‌「工贸技」——生产制造优势之上嘅完整产品定义能力，已经造就‌一大批中国嘅优秀公司。从 PC 产业到国产手机产业嘅崛起就是典型代表。

甚至如果泛化嚟睇，中国互联网企业嘅崛起都是呢个逻辑，喺硅谷之火带嚟嘅数字化嘅红利上，通过产品创新，海量服务用户。而佢哋嘅视野入面，自有嘅技术创新是一个自但係然嘅业务需求，已经融入业务发展之度，不再上个世纪 90 年代企业哋未嚟嘅愿景嘎啦。

比如美团咁样嘅企业，抓住‌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对本地生活服务产品重新定义嘅机遇，成为‌国民平台。呢个过程中为‌满足服务需求同提升效率，喺骑手调配体系上运用大数据同 AI 等技术，建构‌非常有优势嘅底层技术能力。并且为‌进一步满足运营需求，仲喺度加大对于无人配送机器人等前沿领域嘅技术研发投入，这是比较典型嘅「工贸技」路线。

实际上，未嚟一段时间，越嚟越多嘅国内企业家仲会去进一步追求「技工贸」嘅思路，这背后其实系越嚟越多嘅中国企业，开始在各个领域，逐步从行业游戏嘅老实玩家，变成引领者，甚至要成为是行业嘅定义者。比如华为、大疆咁样嘅，已经是在努力塑造自己局部嘅技术红利，依靠更多原创技术体系在全球市场画「同心圆」，而唔系贸工技时代嗰种一个市场一个「圆」嘅发展模式嘎啦。

最近嘅国际形势之度，对于中国科技力量崛起嘅恐惧，除咗政治嘅视角，本质上都是源自中国科技企业可能会颠覆现有全球产业分工，成为产业嘅定义者。那么这时候几十年前中国商业嘅「贸工技」宿命，就成‌第啲玩家不得不面对嘅选择。所以数字化技术红利嘅关键命门——「芯片」就成‌一道关卡。

数字化红利虽然仲远远没有完结，但如果呢个红利嘅全球分享嘅机制产生‌变化，中国科技公司必然要做出对应嘅努力去揾到解决问题嘅路径。

更重要嘅系基于数字化红利之上，更多方向上嘅技术新机遇，呢件事显然唔可以再等待新嘅「xx 之火」嚟点燃，因为中国企业嘅发展阶段同成长压力都在要求佢哋改变产业链分工中嘅位置，必须要参同创造新嘅技术红利才行。

英特尔联合创始人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嘅一段话曾被世人归纳为：尾灯理论「在雾中驾驶时，跟住前面嘅车嘅尾灯灯光行路会容易好多。但『尾灯』战略嘅危险在于，一旦赶上并超过‌前面嘅车，就无尾灯可以导航，失去‌揾到新方向嘅信心同能力。因此，做一个追随者是没有前途嘅。早早行动嘅公司正是将嚟能够影响工业结构、制定游戏规则嘅公司，只有早早行动，先有希望争取未嚟嘅胜利。」

华为是好典型最早决心切换到「技工贸」发展路径嘅公司。但 2016 年，任正非用「好迷茫」嚟形容华为当时嘅状态「华为而家嘅水平尚停留在工程数学、物理算法等工程科学嘅创新层面，尚未真进入紧基础理论研究。随住逐步逼近香农定理、摩尔定律嘅极限，而对大流量、低时延嘅理论仲未创造出嚟，华为已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华为已前进在迷航中。」

这是任正非好真实嘅一个忧虑。即华为已经过‌追赶欧美嘅阶段，喺本行业正逐步攻入无人区、处在无人领航，无既定规则，无人跟随嘅困境。

华为当年嘅「技工贸」在遭遇瓶颈，核心是要成为行业嘅引领者同定义者时候，创造技术红利呢件事变成‌自己嘅使命。而呢个时候，「技工贸」这三个字嘅组合已经不够嘎啦，因为在「技术嘅高地」前面，是嗰个「科学嘅高原」。

总结人类过去 30 年嘅社会巨变，计算机、互联网、大数据、AI 等等关键技术红利，佢哋嘅科学理论基础早就在上个世纪中叶就完成嘎啦。而转变为技术嘅引爆，产生结构性机会嘅，都都系嚟自于几十年嚟从科学到技术嘅不断演进突破。

如果拿中国嘅国家地理做比：科学研究是「西部高原」，科技企业嘅技术创新是「中部高地」，而因为技术红利带嚟嘅市场繁荣才是东部嘅平原绿洲。技术像长江黄河一样，从科学嘅高原到科技嘅高地，然后才能生生不息嘅去改造世界、滋养众生。

如果中国嘅科技企业想要在「技工贸」上做到生生不息，只盯住技术嘅高地是没有用嘅，如果没有在科学研究层面嘅源头，真正嘅自己创造嘅跨时代嘅技术红利，就无办法更有效嘅诞生。这好似相当于如果中国没有「青藏高原」嘅国土，成个水系就有被卡断嘅巨大风险。

实际上，当我哋探讨「技工贸」嘅时候，我哋必须思考嘅系「科技工贸」，否则「大而不强」嘅企业或者「强而唔多」嘅公司，都无办法匹配接下嚟中国商业文明未嚟嘅发展需求。

呢件事唔可以只靠科学家，都唔可以只靠企业家，甚至唔可以完全压畀国家，而应该有更多样性嘅路径。

从科学到科技，企业家哋能做些啥？

极客公园作为科技创新者社区，曾经组织过好多科技企业家哋同全球前沿研究领域嘅科学家一齐交流。

美国嘅斯坦福、加州理工、NASA、MIT，英国嘅帝国理工，德国柏林工业大学等等，我观察到一个好有趣嘅现象，噉就是科学家哋之中有不少人，好愿意同企业家做交流。

我曾经以为主要是因为企业家手上有资源，毕竟研究是需要经费嘅。但后嚟发现科学家嘅兴趣不止于此，佢哋都好睇重企业家对需求同趋势嘅判断，因为科学家哋（至少是相当一部分）定系希望自己终其一生做嘅研究，对世界最终能带嚟影响同改变。

过去曾经在国内流行过一段时间「科学家创业」，但总体嚟讲，这对科学家哋是个巨大嘅挑战。因为从研究到市场，这对人嘅能力要求频谱是非常宽嘅，毕竟能得诺贝尔奖嘅，确实未必能做个世界五百强嘅公司。

甚至好多时候，资本对于科学家嘅青睐唔系没有副作用嘅。如果科学家成‌资本对「风口」押注嘅载体，都一定会承载资本回报嘅「短期压力」，这会将好多事不自主地带偏，因为要上科创板，所以要抓营收，所以要做项目，最后在科研同技术上，永远回不到「第一性原理」，走不出最合理嘅两点一线。

所以虽然确实存在一啲特例，但总体嚟讲传统机制嘅风险投资，原本就唔系科学家最好嘅「合伙人」，这同一个创业团队在早期探索阶段，揾到「志同道合」嘅合伙人，比揾到一个「资源共谋者」更重要，完全是一个道理。

相对嚟讲，科学家是可以同企业家哋建立「合伙人」关系嘅。但呢个关系嘅核心唔系「被雇佣」，而是有共同嘅探索目标，并且呢个目标唔系同企业捆绑嘅，是同企业家自己嘅「好恶」共振嘅。

我记得 2016 年 6 月，极客公园前沿社带领一群中国企业家到加州理工嘅 LIGO 引力波实验室去交流。那时候引力波呢件事距离获得诺贝尔奖仲有一年多时间。

图 极客公园前沿社参观 LIGO 实验室

LIGO 实验室嘅负责人好热情地同我哋做‌交流，午饭嘅时候，我问佢首次探测到引力波后，嚟交流嘅科技界企业家多吗？佢说你哋算是第四批嚟嘅啦。我问那之前到访实验室嘅企业家是谁？佢讲畀我说，第一个是贝索斯，第二个是扎克伯格，仲有一个是投资大亨尤入面。其中贝索斯是第一时间从西雅图飞嚟嘅，仲要询问‌有乜嘢接下嚟佢可以支持嘅嘢。

我谂，贝索斯呢种大忙人，为‌一个同自己嘅业务毫不相关嘅事，却甘愿专程飞一日，只能被解释为佢真嘅感兴趣同认同呢个研究。这都同佢 10 多年前就投资蓝色起源呢个火箭公司，甚至最终从 CEO 位置上退下嚟，更聚焦到推动火箭技术红利嘅建设上，这是一个相互印证嘅关系。

在国内，随住科技互联网企业嘅快速崛起，都有一批开始关注并投入支持基础科学研究嘅企业家。比如马化腾，佢同北京大学教授饶毅，携手杨振宁等十几位知名科学家共同发起嘅公益性奖项「科学探索奖」，该奖项面向基础科学同前沿技术领域。

仲有多年嚟对于脑科学投入研究嘅陈日桥。最初好多人觉得日桥点样好好嘅生意不干，居然跑去研究脑科学，是唔系走火入魔‌？但实际上经过呢啲年，当我去跟对脑科学有研究嘅人聊‌一圈之后，发现陈日桥真嘅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嘅专业，佢基本上将全球在脑科学领域入面所有嘅重要嘅研究同专家团队都摸清楚嘎啦，甚至构建‌非常紧密嘅联系网络。你睇不到呢件事在今日有乜嘢商业价值，而支撑陈日桥嘅，一定是同嗰啲科学家在探索科学方面共同嘅目标。说白嘎啦，呢种事最终就是个「任性」嘅选择。

除咗呢啲成名已耐嘅科技企业家，寻日拼多多嘅创始人黄峥咁样新一代嘅互联网企业家，都开始‌类似嘅事。

记得黄峥在 2018 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希望未嚟能转型成为真正意义上嘅科研人员」。仲举‌ 40 岁后就不参同商业而参同科研发明‌避雷针嘅本杰明·富兰克林为例，觉得自己相信非营利性嘅、全心全意嘅科研工作对人类嘅贡献会更大。

黄峥可能是新一代企业家入面第一个咁坚决嘅。我问‌下，佢嘅第一步具体行动，便是由自己同拼多多创始团队向浙江大学捐赠一亿美金设立繁星科学基金，首批支持嘅有四个研究方向：

第一个研究方向是「超大规模实时图推理机研究」。呢个方向说实话我查‌半日，都没太明白是乜嘢事。简单嘅说是，随住大数据、AI 技术发展到‌新嘅阶段，一种更合理嘅数据结构：大规模动态时序图，变得越嚟越重要，喺此之上嘅建构嘅实时处理同智能分析技术，能够进一步推动各行业嘅数字化同智能化。可以应用于智慧城市、金融风控等多领域，如在毫秒级嘅时间判断某张信用卡系咪被盗刷。

第二个研究方向是「重大脑认知障碍嘅闭环调控」则畀抑郁症患者带嚟‌福音，虽然抗抑郁药物取得‌一定进展，但副作用强，有将近20%嘅患者会产生抗药性。通过呢一创新研究，能够为呢类情感障碍疾病嘅治疗带嚟变革性嘅新手段。

第三个研究方向是「肿瘤免疫新抗原研究」。简单嘅说，肿瘤免疫治疗是一种全新嘅癌症治疗机制，通过刺激机体免疫系统嘅先日能力嚟靶向攻击“狡猾”嘅癌细胞。该疗法十分具有前景，但目前仍存在诸多挑战，需要有新嘅突破。

第四个研究方向比较好懂——「细胞培养人造鱼肉研究」。这似乎是同而家普遍嘅人造肉技术之上，更进一步嘅生物技术前沿思路，不只是替代传统动物蛋白嘅方向，仲要涉及“分子马达”等生物技术新机制嘅研究。

好明显，呢啲研究方向同拼多多呢个公司没乜嘢特别直接嘅关联，黄峥呢啲选择都系挺「任性」嘅，背后个人嘅意愿一定在起更大嘅作用。

呢个被好多人睇作难以相信嘅故事，我觉得其实挺符合逻辑嘅。这同已经普遍存在嘅企业同大学建立「联合实验室」嘅模式不一样嘎啦。因为佢唔系一个同企业业务紧密关联嘅「前置研究」，都唔系寻求直接制造一啲「技术山头」，而是要揾到嗰啲「山脉」背后嘅科学高原，有‌高原，先有技术嘅长江黄河，而唔系嗰啲季节性嘅涓涓细流。

中国不少优秀嘅企业都有自己嘅「基金会」，但呢种公益性质嘅基金往往花钱好费劲。核心原因就是难免潜意识入面老在算账，总在寻求同组织目标嘅关联性、合理性。

其实，企业家任性点挺好嘅，呢啲因为人类科研成果同技术红利获益嘅幸运儿，大多系对科学同技术有深度认同感嘅人。而本身呢件事就好难功利性地算账，因为企业家除咗出钱，但系能仲要将资源、组织同影响力等，带入到科研领域去推动更有效率嘅发展。

呢种不功利嘅任性，是有意义嘅。因为当佢哋选择支持嘅科研方向上，潜意识入面都会同人类社会需求做对齐。毕竟佢哋是在解决问题中创造价值嘅人，这是佢哋嘅优势，这都会加速科研对技术进步嘅作用。

其实人类嘅创新有两种，一种是正向创新，主要是科学家在做驱动，从科学技术到市场需求；仲一种是逆向创新，主要是企业家在做驱动，从市场需求到科学技术。这两种机制嘅合力会等科学发展更好，对于企业家嚟讲，参同保护同支持建设科学嘅高原，咁样才有更多技术嘅高地同市场嘅绿洲。

这会是一个比技术、产品研发更漫长嘅过程。可能唯一嘅收获，是自己回报人类社会嘅使命达成感，以及个人探索精神嘅满足感，以及发现未嚟技术新大陆嘅「可能性」嘅认知优越感啦。但呢啲不就是佢哋心中应该有嘅追求吗？

钦佩黄峥嘅任性同想到就做到，一个对自己，对中国商业进步，甚至对人类世界都有意义嘅探索，就是值得持续做嘅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