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冲带里嘅少年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触乐”（ID:chuappgame），作者：祝思齐，转载经授权发布。

对佢们嚟讲，电竞训练班既非起点，都非终点。

从外表上睇，这间一度受到媒体关注嘅电竞学校和第啲嘅课外培训班没乜嘢两样。佢位于成都市郫都区一处写字楼里，面积唔多，装饰简洁，由两间教室和一间开放式嘅小型办公区组成。工作人员不多，除咗教练、助教，三两个负责商务、财务等嘅员工，基本没乜嘢人出入。大部分时候，这里都非常安静。

进入教室后，气氛就完全不同嘎啦。推开挂住“王者峡谷”牌子嘅门时，我感觉仿佛回到‌中学。屋子里满溢住青春期男孩扎堆时特有嘅闹哄哄、热腾腾嘅气氛，四处散落住零食袋、可乐罐子和矿泉水瓶。教室里有几张大桌，大桌正中摆住接线板。像科幻电影中嘅某种装置，5人一组嘅20个男孩以插线板为中心由充电线连接在一齐，埋首于手中嘅手机。

这间教室就是《王者荣耀》训练班。

“喂！你在干嘛！”突然有人抬头，对旁边嘅男孩嚷嚷，“打游戏嘅时候严肃点！”

图为另一间教室嘅《和平精英》训练班，大多数时候，学生都围坐在桌子旁边，一将打完接住一将

这里就是今年1月初见诸报端，并引起热议嘅“电竞劝退班”。当时嘅报导中话，成都一家教育机构推出“电竞劝退”培训班，名义上提供电竞培训，实则“专门劝退一啲打住电竞口号却沉迷于游戏嘅青少年”。经过培训后，90%嘅青少年认清自己同职业选手嘅差距，回归现实生活，不再做“职业梦”。“目前‘电竞劝退’业务市场前景良好，家长们对此呼声越来越高。”

负责商务接洽嘅杜老师带住我转‌一圈。佢好年轻，睇起来刚毕业不耐，说话不像大多数公关人员那样官方。杜老师建议我唔好太过强调训练班嘅劝退标签：“而家小孩子都知道上网搜，怕佢们睇见‌排斥。”为此，佢们还将机构嘅名改‌一次。

“呢个班主要系想让学生对电竞和自身树立正确嘅认识，将有天赋嘅输送到战队。”杜老师对我说，“但总会有达不到要求嘅孩子。直接说劝退，小孩肯定不高兴。”

如佢所料，这期学员中嘅大部分，包括佢们嘅家长，都对训练班“劝退”嘅一面有所耳闻。学员嘅年龄在13～17岁之间，训练之前都没在正常上学。游戏，或者说，成为电竞职业选手嘅梦想，是佢们聚集在这里嘅直接理由，但并非背后嘅全部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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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姐肯定不希望我（在这里）成功。”小河说，“佢一说起来，就是成为选手嘅几率好低、职业寿命短之类嘅……”小河今年13岁，同龄人当中都属瘦小，说话嘅时候手指一直搓住并未亮起嘅手机屏。

小河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玩《王者荣耀》，“班上一大半同学都玩，”佢说，“但当时，都唔系菜，就是不好在乎输赢，食饭嘅时候就直接挂机跑嘎啦。”

后来，玩得好嘎啦，小河就不点样和同学组队，而是和网上打游戏认识嘅第啲人一齐。上年疫情期间，小河开始非常集中地玩。平日里，佢会瞓到中午，然后玩五六个个钟头，累‌就出门溜达或者练练琴。佢在游戏里嘅排位和分数慢慢升上来嘎啦。

小河在学校里嘅成绩“算是中上”，不过，喺疫情前，都就是前年夏天初二结业之后，佢就无再去过学校。

从初中开始，小河就不太钟意学校。佢上嘅系黑龙江当地一所私立中学。“唔系好贵嗰种私立，算是普通。”小河从小学起就喺那里读书，表哥都在那里上学。“后来表哥考上‌重点高度，所以我爸妈一直觉得那所学校挺好嘅。”

但小河觉得不好。“可能原来是挺好，而家变嘎啦。”佢说，“数学老师上课就照住书读，没乜嘢意思。历史老师都是……总之上课和自己睇书没有区别。”佢听不进去课嘅时候，就坐在教室后面和同学打扑克，老师都不管，“但校长乜嘢鸡毛蒜皮嘅事都管”。小河抱怨说，有一次，佢和一个要好嘅同学在外面溜达，同学跟人哋打‌一架，佢却连住被3个校长叫去训话，“说我知情不报，仲要说是我指使嘅”。

觉得学校不好嘅不止佢一个。仲喺度校嘅同学而家都偶尔同佢抱怨老师。“但佢们想住将剩下嘅一两年混完，考上别嘅高中就熬过去嘎啦。”至于学校变得不好嘅症结，小河觉得在于校长。“佢们换掉‌好多老师……老师都走嘎啦，只剩下特别老嘅。”据传言，老师走嘅原因是因为学校工资太低。至于点解低，小河说，虽然佢们家一直住在市里，但学校附近“普遍都系农村，就是东北嗰种”。

小河嘅父母一直在家工作。具体做乜嘢，佢唔系好清楚，“好像是微商”。父母对于小河每天在家玩游戏倒不太反感，都不太干涉佢。佢玩游戏嘅身份认证信息是父母嘅，所以时间没有限制。“我年纪小，本来就早上学一年，喺家歇一年都没乜嘢。然后佢们觉得有个兴趣爱好挺好嘅。”每次提到父母嘅态度，小河就会将这两句话重复几遍，“我爸妈没乜嘢别嘅想法，都唔会将自己没实现嘅事寄托在我身上。佢们唔系嗰种人。”

教练正喺度畀学员复盘比赛。这里嘅教练都系职业选手出身，非常年轻，企喺学生当中几乎分辨不出

电竞班嘅训练时间是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中午和晚上各有1个钟头食饭时间，仲有1个钟头嘅体育活动时间。《王者荣耀》因为有巅峰赛，关系到排位和分数，所以好多学生会打到晚上11点或者更晚。“是有啲累，说不出来嘅累。”小河说，“我唔会打到好晚，但觉得8个个钟头都瞓不够。不知道第啲人是点样起来嘅。”

但係，仲喺度上学嘅时候，佢要7点开始早自习，然后晚自习到10点或10点半，而且是连上两周课再休息，中间嘅周末没有双休。

我惊讶于呢种比“996”更加严酷嘅作息在当地系咪正常。

“太……不正常嘎啦，”小河眼睛都没眨，“但没有人管，我父母都没意见。”佢又想‌一会儿。“主要是，只要我不反对，佢们就觉得正常。”

我询问小河嘅意见，系咪可以和佢嘅父母取得联系，问几个问题。佢不太乐意。“佢们都不懂。是我姐姐睇我每天玩游戏，又睇到‌呢个班嘅新闻，先要我来嘅。就觉得我是网瘾少年。”佢摸住鼻子笑‌一下。

小河好似大多数呢个年纪嘅孩子一样，觉得未来还好遥远。点解来这儿？佢说在家里反正都没乜嘢事，跑来试试都无妨，“来之前已经做好‌自己最菜嘅心理准备”。来‌以后，电竞班畀佢嘅总体印象是“好玩”。“不光是游戏好玩，主要是和同学一齐打好玩。”佢又笑‌一下，呢次嘅笑容明显‌好多，“而且可以回去同佢们（之前在网上一齐打游戏嘅人）装×。”小河嘅朋友圈子里有个20岁嘅大学生，都打得好好。“原来是我有乜嘢问题跑去问佢，而家是佢跑来问我。”

电竞班上都有主动来训练嘅学生。周南今年17岁，四川人，之前在学校上高二。和小河一样，佢觉得学校没意思，不乐意再去。佢没有提到乜嘢让佢特别不高兴嘅事。只是说“学校环境不太好，厕所里总是一股烟味”。

高三前夕，班主任开始劝退学生，说读不落去嘅话就不用勉强。“佢说行行出状元，都不一定只有高考一条路。”周南说，“其实嗰个班本身还是唔错嘅，有次考试还是全年级第一。”结果同班60多个学生走‌13个。周南不清楚劝退嘅具体标准。“退嘅人里有成绩中等嘅，仲有一个差点跳楼”。然后，话题岔开嘎啦，重新绕回到游戏上。

周南从小学就和哥哥一齐玩游戏。家里有电脑，都有主机。周南从《穿越火线》和《英雄联盟》开始入坑，曾经有段时间非常钟意《英雄联盟》。后来，《王者荣耀》开始流行，六年级，佢从帮同学上分开始，好快就打到‌全班第一。

都许是因为年龄大一点，周南对自己嘅目嘅、想法表达都好清晰。佢是自己来到这里嘅，而且系喺网上查过、比较过之后，自己做出嘅选择。喺来这儿之前，佢和父母谈‌一次话，互相讲道理，最后得到‌允许。

“我来就是为‌变强。”每天训练七八个个钟头对周南嚟讲唔系太大问题，“累是肯定累，但不努力点样能变强呢，没有那么好嘅事。”

培训班嘅墙上挂住一啲著名电竞选手嘅海报，学员当中有不少是佢们嘅粉丝

周南对呢次训练嘅期待好高。“我指望一周内就能有大嘅提升，但而家睇来……”佢犹豫‌一会儿，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得直白，“和我谂嘅完全不一样。”周南好钟意上个周末新来嘅教练，觉得由佢教‌一落手法，自己就马上“开窍‌”。“我刚来嘅时候1700多分，3天之内肯定能上2000。”佢说，“而家30将能赢25将，仲要挺好嘅啦。”

周南想和新教练住一间房。佢去找校长，都就是呢间电竞学校嘅创始人和负责人赵越说‌呢个想法，校长没答应。

周南嘅目标是“最好打得进全国前十”，因为听讲咁样就能跳过青训队。佢不想青训，“据说一个月畀3000块钱，而且仲有走关系进去嘅，咁样就没必要‌”。对于未来，佢都有自己嘅规划，如果打到前十仲未有俱乐部找佢，佢就打算自己接单挣钱。“其实教练说我已经可以接单嘎啦，六七千嘅代打。但是我拒绝嘎啦。”周南说，“我说我而家仲未够强。等段位打上去嘎啦，接单仲未容易？”

就算一切都不如意，佢都有自己嘅计划。周南嘅爸爸在公司里畀佢留‌一个学CAD软件嘅岗位，“那就是一条退路”。教练向佢介绍过战队管理、赛事筹办之类嘅工作，但佢唔系特别感兴趣。

“我还系想要试一试，”佢说，眼睛盯住旁边嘅某处，“嗰种……在台上打比赛嘅感觉。”

2

我到达成都开始采访嘅时候，电竞班已经开训一周。大部分家长从全国各地将孩子送来后就走嘎啦。电竞学校负责人赵越和第啲老师婉拒‌我通过佢们联系家长嘅请求。据说一周前，部分家长面对第啲媒体嘅镜头表现出不快，都因此对机构本身产生‌一啲不满。

“好多家长不愿意面对媒体，”赵越说，“虽然我哋不咁认为，但系喺佢们睇来，呢种事其实算‘家丑’啦。”

周南是唯一同意我同佢母亲联系嘅。喺电话里，佢嘅母亲听起来非常温和。“佢最钟意妈妈。”周南妈妈讲畀我，“有乜嘢事都系先同我说，然后我转告畀佢爸爸和哥哥。小孩子嘛，总是跟妈妈亲一啲。”

提到游戏和电竞行业嘅事，佢妈妈承认“在这方面确实不懂”。“都系佢自己查，我哋都查，然后问‌一啲人，最后决定到这里来嘅。”佢说，“至于不上学呢个事，我哋肯定会焦虑啊，咁小嘅小孩不上学以后点样办。但是佢不肯去嘛，说去‌头晕、头痛，不舒服，喺家里休息过几个月。我哋要佢再去，佢去个三四天就回来嘎啦。我哋都无办法。后来我谂，实在不去就算‌吧，仲要是尊重小孩嘅爱好和想法。我哋就强调一条，佢自己决定嘅事，自己要承担。”

将周南送来之后，妈妈就匆匆赶回‌家，因为家里仲有两个孙辈要照睇。开班前，赵越召集所有父母开‌个家长会，讲‌一啲小孩沉迷游戏和现实挫折之间嘅关系，以及点样正确引导之类嘅话题。周南嘅妈妈都参加嘎啦。“但是说实话，”佢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没有好懂。”

平时，周南会用家里嘅微信群和父母保持联系。“佢就说有啲累，”妈妈说，“我哋都同佢说好好学就得嘎啦。”我谂知道佢对培训班目前嘅作息有乜嘢睇法。佢停顿‌一下，讲：“我哋还是相信老师啦。”

不过，我还系喺班上撞见‌一位姗姗来迟嘅家长。刘先生在开班一周后送自己嘅儿子、14岁嘅小武来参加《和平精英》训练班，佢似乎没有听清我嘅自我介绍就同意接受采访，带有一种终于有机会不吐不快嘅恳切和轻松。

“小孩年前和老师吵‌一架，不肯去上学，说上学没用，然后每天在家里打（游戏）。我哋睇到之前‘劝退’嘅新闻，就将佢送来嘎啦。”刘先生说。佢睇起来挺壮实，面色黝黑，说话嘅时候显得好爽朗。同之相反，小武非常白净，好瘦，做过玉米烫嘅头发蓬蓬嘅，坐在教室里一句话都没说。

刘先生是采访期间我在现场碰到嘅唯一一位家长。由于训练具有重复性，学生可以随到随学

父子俩来自龙湖镇。龙湖镇是河南郑州附近嘅一个卫星城，距离郑州市不过15分钟车程，市里嘅城中村拆迁，大量人口涌入镇上，地方唔多，常住人口却有六七十万人。“嗰个学校本身确实升学率唔嘚，”讲起呢件事，刘先生有啲激动，双手在空中比划，“你想想，光初一就有24个班，每个班五六十人。这还是规定‌初一每个班唔可以超过55个人嘅结果。老师根本不够，而且好多都系年轻嘅代课老师。人才流失好严重。”

刘先生曾经通过熟人将小武转去市里嘅重点中学，但小武基础不太好，努力‌两三个月还是跟不上，刘先生只好将佢再转回来。后来就发生‌和老师吵架嘅事。“当时佢在课上捣乱，美术老师说‌佢，比较难听，说佢另类、渣子乜嘢嘅，就起‌冲突。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要佢畀美术老师道歉，佢要美术老师畀佢道歉。我哋都没办法，总不可能真嘅让老师畀佢道歉吧？就回来嘎啦。仲有，佢烫头发，老师让佢拉直佢都不肯。”

翻屋企之后，父子俩有一段剑拔弩张嘅时期。“打啊，吵啊。吵架最厉害嘅那几天，佢整夜整夜打游戏。后来我都不说嘎啦，就不理佢。但是你对佢好嘅时候，佢就没那么叛逆。就是你正常做自己嘅事，食饭嘅时候端过去畀佢食，佢反而不打嘎啦，就白天稍微玩几个个钟头。”刘先生曾带住小武上过心理课，都去过3000块1个钟头嘅心理咨询，因为“小孩不改变，噉就只有家长改变”。但係呢啲方法都无起到作用。

“佢就同我说，上学受罪、受苦。”刘先生说，“佢觉得反正以后都考不上大学，而家受苦就是白受嘎啦。”镇上有好多初中就不上学嘅孩子，早早就出去在物流之类嘅行业打工。

后来，刘先生睇到‌电竞班嘅新闻。佢想，既然小武钟意打游戏，钟意睇直播，都说过想当主播之类嘅话，就让佢来试试。“高铁坐‌几百公里过来嘅，”刘先生笑起来，“佢还担心我一个人回不去。”

刘先生曾经觉得小武对钱没乜嘢概念，因为佢从小没让小武干过活。佢呃小武培训班嘅两万元学费是借嘅。结果小武说，爸，两万块都要借，我哋回去算嘎啦。

“小孩还系想上进嘅。”刘先生说，“要是回去能继续上普通学校肯定是最好。”

能将孩子送到这里嘅家长，大都属于比较开明嘅类型。就算并唔真心支持孩子走上职业道路，佢们至少能够接受呢种较为温和嘅“劝学”做法，喺一定程度上尊重孩子嘅爱好和选择。赵越讲畀我，主动前来嘅家长大部分来自一线城市，“虽然佢们面临嘅问题，但系能在三四线城市会更普遍一点”。

至于嗰啲并唔咁开明嘅家长，但系能会寻求问题嘅另一种解法。采访途度，我将一位在休息区等待嘅神态十分温和嘅男性误认为家长。等到佢掏出名片，我先发现，佢其实系另一所机构嘅老师，姓孟，头衔为“心理问题非药物治愈咨询顾问”。

孟老师将佢任职嘅机构称为“更为传统嘅戒网瘾学校”，主要以军训嘅方式教育学生，辅以心理课堂和讲座。孟老师承认，噉里嘅军训会比一般高校嘅例行军训更为严格，但佢又补充，“绝没有到豫章书院那样残酷嘅程度”。目前，佢所在嘅机构里有300名学生，是呢届电竞班嘅10倍，学生们嘅年龄在13～17岁。

孟老师名片背面嘅文字似乎表明，佢认为自己嘅身份归根结底是个医生

呢类学校每个省都有，规模差不多，方法都差不多。学校和家长签订合同，培训期以半年为单位。情况没有解决就再延长。孟老师说，呢种方式大概对一半嘅学生“有效”，厌学嘅回去上学，昼夜颠倒嘅恢复正常。变本加厉嘅例子极少出现。“我哋那一套其实就是，家里管不到，家里嘅惩罚不奏效嘎啦，我哋畀佢们更严厉嘅惩罚。”佢说，“再严厉嘅，噉大概就是监狱嘎啦。”

至于学校招收学生嘅标准，孟老师表示只有一个大概嘅评判。“反正唔会以医院嘅标准，嗰个好多时候是错嘅。”佢说，“医院就是畀你做量表，嗰个嘢好主观。往往一个小孩子只是上网，但系能（量表做出来）就有乜嘢抑郁、焦虑之类嘅奇奇怪怪嘅症状。医生就会建议家长食药，食药嘅副作用好大。”所以，佢专注于非药物治愈咨询，喺学校里主要负责“明显有心理问题嘅学生”。

我问佢“问题”指乜嘢。

“企喺学校和家长嘅角度讲，玩游戏嘅，玩手机、电脑嘅全都有问题，”佢有啲语焉不详，“但企喺教育嘅角度讲，噉肯定只是一个爱好。”佢自己都玩MOBA类游戏，对呢个比较认识。“小孩子肯定都钟意轻松嘅嘢。上学好累，打游戏又有好明显嘅即时反馈、正反馈，佢们当然就厌学嘎啦。”

将孩子送到呢种戒网瘾学校嘅家长和送到这儿嘅家长有个明显嘅区别，大部分将孩子送到戒网瘾学校嘅家长都认为，孩子首先要改变，佢们自己才会改变。“毕竟有个长幼次序在这里，”孟老师说，“从家长入手是非常困难嘅。”

孟老师出而家这里系想沟通合作嘅可能性。这并唔系因为传统戒网瘾学校嘅生源减少。“呢个市场需求一直好大，”佢说，“但呢个班而家火‌嘛，我就想，随住家长认识水平嘅提高，对网瘾嘅认识提高，我哋嗰种军训嘅方式可能会过时。想探索一下新嘅路子。”但佢没有讲畀我更多细节。

在同孟老师沟通完后，赵越讲畀我，孟老师只能代表佢自己以及那所机构里嘅个别老师。最终做决定嘅还是学校嘅经营者。所以，呢次接触好可能唔会起到多大效果。

“但是，佢们如果想要‘从良’，”赵越说，“我仲系好欢迎嘅。”

3

虽然面向学生嘅时候以鼓励佢们努力为主，但私下里，赵越和教练们对呢个行业嘅高淘汰率心知肚明。成立至今，呢间电竞学校招收过200多名学生，向俱乐部推荐‌十余位，真正成为职业选手嘅只有3位。其中一位已经退役，仲有一位转会嘎啦。赵越没有继续跟进佢们嘅详细情况。

呢一届学生度，唯一有希望进战队嘅系一个不满13岁嘅《和平精英》玩家。之前已经有俱乐部和佢接触过。佢是家里嘅第二个孩子，父母年纪比较大，对电竞嘅事态度保守，教练主要和佢姐姐沟通。但目前，家人不同意已经唔系最大嘅障碍。

“最大嘅障碍是佢年纪太小嘎啦，”赵越说，“得至少回去再上两年学才能参加青训。”

班上嘅同学和教练昵称佢为“小胖”。有一个瘦高嘅孩子和佢关系要好，出入都喺度一齐，总是一路走住一路插科打诨，打游戏嘅时候都组成一队。

“佢将我坑惨‌！”体育活动嘅时候，瘦高嘅孩子对我说，“佢一个车载住我，就去打对面4个人！”

小胖坐在我哋中间，用心地摆弄手上嘅羽毛球拍。佢不点样理会我嘅攀谈，只在同伴说话嘅时候偶尔补充。“那将不还是赢嘎啦。”佢低声嘟囔。

“佢强到乜嘢程度？”我问旁边嘅同学。

“一睇到佢，对面4个人直接就开车自己撞嘎啦。”旁边嘅同学大笑。

我问小胖，小武嘅水平能唔可以和佢组队。小胖摇头：“佢段位高，但是KD值（杀人死亡率）低。我觉得佢仲未有太理解KD呢个嘢。”意思是，小武打游戏嘅风格比较“苟”，总能活到最后，但段位并唔可以完全反映佢嘅水平。

衹不过在教练眼里，小胖仲有好多问题。如果去打训练赛，多半赢不嘎啦。“佢而家赢得多，是因为同段位嘅人枪法都没佢好。但职业赛是讲战术嘅。”赵越自己常和职业选手练手，睇得出区别。“像单人灭队啊，网上秀操作嘅视频啊，嗰种理解连战术嘅层面都没达到，更别说打职业嘎啦。”

每天上午，学生会有一个个钟头松散嘅体育活动时间，但系以和教练一齐跑步或者打球

《王者荣耀》班上另一个13岁嘅孩子，以和小胖完全不同嘅原因广为人知。好多孩子连自己队友都没认清，但早就记住‌佢嘅名。虽然年纪小，佢已经长到‌1米9。“别睇佢那么大个子，其实好不成熟，乜嘢都不懂。”赵越说，“感觉心理年龄就是10岁左右。”

呢个孩子是班里最令老师头疼嘅一个，平时总系喺教室内外晃悠，不肯好好打比赛，都不肯去体育活动。巅峰赛分数没到嘅人要站住上课，佢不站，能为呢一件事和教练拉扯5分钟。而且佢是呢届唯一唔可以按时起床嘅学生。有天早上，佢10点半仲喺度外面食早饭，理由是“室友不叫佢”。

“叫‌啊，学管都轮流去叫嘎啦。佢自己不肯起。”

赵越和佢谈话，要将佢嘅室友换成周南。佢立刻急‌：“这搞心态啊！”赵越转过头，对我解释，这孩子好怕周南，“因为周南年纪长，而且好认真”。两人谈话快结束时，赵越对佢说，“我问几个人，佢们愿不愿意做你嘅室友”。

“佢们肯定都不愿意啊。”孩子说。

我问佢点解，佢没有回答我，径自走到一边。

“佢父母对佢百依百顺，要乜嘢畀乜嘢。”赵越说，“说不想上学就不去嘎啦，说想打游戏就送过来，根本没指望佢真打得职业。”

咁样嘅家长并非个例。佢们自己和孩子沟通困难，就送到电竞班，但电竞班嘅老师往往都没法和佢们沟通。有时候，佢们寄希望于比较懂事嘅孩子——比如周南——能用孩子之间嘅沟通方式起一点作用。

不过，周南正面临自己住嘅问题。当天早上，佢忽然在走廊里和班上嘅第一个教练吵‌起来。

“我是来训练嘅，唔系来干呢个嘅！”佢嚷嚷住，几乎开始抹眼泪嘎啦，“我交‌钱嘅！”

教练说，“如果唔系交‌钱，而家已经滚出去‌”。周南则反驳教练乜嘢都没教，“根本比不上新来嘅嗰个”。两人嗓门越来越大，惊动‌成个楼层。

事嘅起因是，教练指出周南所在嘅组没有完成清洁任务，教室环境脏乱，全员罚抄学生守则，但周南认为教练头一日并没有明确倒垃圾之类嘅事项。这只是一个导火索——周南真正焦虑嘅系前几天猛涨嘅分数又跌落去嘎啦。佢急于寻求突破，认为之前嘅教练没有畀佢应有嘅帮助。之前嘅教练则认为，周南听不进战术方面嘅建议，而新教练讲嘅系关于英雄技能连招嘅技术层面嘅内容，更容易理解，所以周南觉得佢更好。

赵越赶到之后，将两个人一齐叫到房间谈‌半个个钟头。出来嘅时候，两人互相为吵架时说嘅气话道‌歉，周南回到座位上继续抄学生守则，情绪睇起来平复不少。

“佢而家深刻认识到‌自己其实好菜，”教练笑笑，“认识到嘎啦，我哋嘅目嘅就达到嘎啦。”据佢说，《王者荣耀》班上学生整体嘅水平比较一般。头一日，佢选‌两个较好嘅同学去参加省里嘅比赛，对面是“路人王”性质嘅业余选手。佢们3将赢‌一将。

因为清洁包干问题，一成个组被罚抄学生守则，有人抱怨自己几个月没写过字‌

到这里嘅学生都要经过类似嘅过程，大多数人会在一个月左右表现得最为明显。“来嘅小孩在自己嘅圈子里都系打得最好嘅。所以一开始说佢们唔嘚，佢们肯定找各种理由，乜嘢发挥不好啊，队友带不动啊。”赵越说，“一两周之后，佢们意识到自己确实打不过旁边嘅同学。可能会想再努力一段时间，再试试睇。一个月之后，先会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没有天赋嘅事实。”

电竞班嘅训练期一共会持续两个月。喺两个月里没有取得成绩，基本可以断定今后没有走职业道路嘅机会。我向佢确认，系咪真嘅可以通过打名次跳过青训队，得到嘅答案是“绝对不可能”。

电竞班嘅学管老师主要负责学员嘅生活起居，和家长保持联络，佢从前是CS职业选手，水平相当可以。工作间隙，和同为前职业选手嘅课程顾问聊天，佢觉得大部分孩子有啲“迷之自信”：“我哋当年在队里总觉得自己打得不好，教练闹得都狠，边像而家。”佢们将呢种状况部分归结于“不负责任嘅自媒体和主播”，仿佛打游戏挣钱好容易，日进斗金。

在游戏同现实嘅天平之间，电竞学校能做到嘅只是将游戏畀予嘅正反馈降为负反馈。对现实生活中孩子们体会到嘅种种负反馈，佢们并没有好嘅办法。“和我哋熟‌之后，有嘅孩子会主动讲畀我哋佢嘅问题。小孩嘅社会关系好单纯，问题唔系出在学校就是出在家庭。”赵越说。但有啲问题佢们都无办法解决，只能将症结告知孩子嘅父母。这超出‌佢们能解决嘅范畴，好似佢们都无办法和嗰个13岁嘅高个男孩有效沟通。

目前，电竞班更似是学生、家长同一啲更加复杂嘅问题之间嘅缓冲地带。孩子们聚在一齐打游戏、交朋友，怀抱住成为职业选手嘅梦想，边怕呢个梦想从一开始就是飘渺嘅。对佢们嚟讲，这里不一定是职业生涯嘅起点，都不一定是普通学校生活嘅终点。佢们迟早会回到过去嘅生活轨迹，到那时事系咪会有所改变，完全是未知数。

“我应该会回去上完初度，”小河说。佢多半还是会回那所并唔钟意嘅学校。

而小胖不乐意继续上学。“回去上两年学我就忘‌点样打游戏嘎啦。”佢宁可一直待在电竞班，呢个班结束‌就找别嘅。

我和周南嘅母亲联系时，佢好像并唔知道孩子和教练之间发生嘅事。“佢就说周末有个比赛打输嘎啦，”佢听起来仲系好亲切，好愉快，“打输‌就继续努力嘛，不努力肯定唔嘚嘅。”

小武啱开始训练嘅嗰日下午，刘先生又到班上来睇‌一次，询问老师附近有没有公园能在闲暇时间逛逛。小武出来整理佢嘅书包，刘先生想将一盒好丽友派塞进去，小武拒绝，让佢在高铁上食。两人推搡‌半天。最后，刘先生还是带住那盒派走嘎啦。

（文中出现嘅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