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联网公司逃离之后，我转行帮人规划「后事」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杨小彤、黄臻曜，转载经授权发布。

走互联网后，我选择每天和「生死」打交道。

口述 |顾洋

撰文 |杨小彤

编辑 |黄臻曜

曾经只要一提起就会让人望而却步嘅殡葬业，已经开始成为一小撮年轻人嘅职业选择。

95后寿衣模特、90后入殓师、遗体告别员，越来越多「胆大心细」嘅小年轻们，开始在殡葬行业中发挥住自己嘅能力和价值。

90年女孩顾洋，毕业于梨花女大，硕士学位，带住一股“天生我材必有用”嘅冲劲儿回国，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

但係，顾洋好快就辞职嘎啦，一脑门扎入殡葬行业，成为一个生前规划传播专员，而家已从业3年嘎啦。

从“为KPI而内卷”嘅互联网，到“慢工出细活”嘅殡葬业，顾洋选择成为「中国新一代殡葬社工」，同即将去世嘅人同逝者家属打交道。

三年过去，顾洋还对殡葬业保持住热情，佢甚至开始研究宗教、研究历史、研究哲学，将第啲领域嘅知识应用于同临终者打交道度，致力于在呢一领域畀大家带来专业嘅帮助。

也正系从事‌这份工作，佢开始思考生命嘅意义，慢慢地沉淀自己，不断地积累自己。

以下是顾洋嘅自述。

人在活住嘅时候，就该立好死后嘅“契约”

我是 一个 生前规划传播专员， 专门 同临终者打交道。

比如在欧洲、日本、美国都普及嘅“生前契约”，我哋将佢引进到国内，希望更多人可以提前畀自己做规划——像死后点样处理自己嘅物品，要开点样嘅告别会，邀请边啲人来，要用乜嘢告别厅，具体嘅形式是乜嘢，海葬、火葬、树葬还是花坛葬。

呢啲都系人在活住嘅时候，应该提前畀自己规划好嘅。（所以我嘅工作）主要是推广一啲先进嘅生前规划嘅理念，例如遗嘱、预嘱（指人健康或意识清楚时签署嘅临终时唔好边种医疗护理嘅指示文件），对逝者提供一啲临终关怀，以及对逝者家属提供哀伤辅导。

为‌推广呢啲理念，我哋也尝试去线下进行宣传，意料之度，人听到呢啲话题就好生气。

第一次去参加养老博览会嘅时候，有一对五六十岁嘅老夫妻，睇‌一眼我嘅宣传册，就将佢扔在‌地上，佢们会觉得：“你系喺咒我死吗？”

好多人对于呢种提前规划、立遗嘱会有一啲心理负担，感觉立‌遗嘱明天就要过世嘎啦，但佢只系对自己生命负责嘅一种态度，“我嘅生命我做主”，这是一个非常明确嘅自我意愿嘅表达。既唔会让自己苦恼，周围嘅人也会因为呢种明智嘅决策减轻好多麻烦。

在上海书展分享从业故事嘅顾洋

我哋公司在社区里有自己嘅门店，会有好多罹患癌症嘅人或者病人家属，来寻求我哋嘅帮助，比如佢们想要去找社区里临终关怀嘅医院，或者会有写遗嘱嘅需求，或者是写预嘱嘅需求。

前几天，一个朋友还揾到我，说佢嘅舅舅患‌肺癌，而家已经是晚期嘎啦，家里人希望唔好让佢有太多嘅疼痛，但是我朋友而家不知道应该点样办。然后我就和佢说当下要做边啲事，用一个符合临终关怀嘅方式，讲畀佢第一步要联系安宁疗护嘅病房，先减轻病人嘅身体疼痛，再减轻佢嘅心理疼痛。

仲有一位我接待过嘅老爷爷，佢嘅妻子是患‌肠癌，当时来揾到我，想要对佢嘅后事提前做一个规划，包括佢嘅遗产，以及佢身后事嘅处理。成个过程里，这位老爷爷都系为‌佢嘅孩子，要将房子、财产留畀佢嘅女儿和外孙。唏嘘嘅系，全程佢嘅女儿和外孙也没有来过现场。

而家社会上仲有好多比较贫困嘅高龄、独居、孤寡老人，佢们嘅子女履行住不管、不顾、不问嘅“三不”原则，所以佢们嘅养老环境是比较堪忧嘅。

每当佢们对财产处理上有困惑时，我就喺心理层面或者是法律资源上面，畀佢们一啲帮助。但是作为一个非亲人嘅角色，好多时候呢啲爷爷奶奶只系想同我聊聊天，抒发一下命运嘅不公：点解是我得‌重病？凭乜嘢我咁善良上天却对我咁样？佢会有好多愤怒跟否认嘅情绪，我能做就是要听佢讲，当佢嘅倾听者。

其实噉就是一种治疗方法，叫叙事医学。医生，作为一个倾听者，听病人讲佢嘅故事，然后耐心地畀佢一啲回应和安慰，这其实能够好大程度上缓解病人嘅焦虑和痛苦。

通过在殡仪馆、墓园实习

我有‌真实嘅“生死”体验

我哋公司年轻人挺多嘅，大部分都系像我咁样嘅90后，仲有95、96年嘅，有啲是科班出身，也有啲是像我一样，带住对殡葬行业嘅好奇，转行过来嘅。

顾洋工作照

2018年10月，我入嘅职。读嘅专业和工作唔可以说没关系吧，但系以说是毫不相干。

我是学新闻传媒嘅，喺号称是“韩国总统夫人嘅摇篮”嘅梨花女大读完‌研究生。每年都可以拿奖学金，发表过论文期刊，也做过老师嘅助教，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在事业上一展身手。

2018年5月，回国后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职场新人，又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角色嘅转变，我好不适应。工作三个月嘅时候，因为处理数据时嘅速度比人哋慢，领导当住公司所有人嘅面，和我讲：“顾洋，你点样仲未离职？”这对刚毕业嘅我嚟讲，伤害性极大，第二天我就离职嘎啦。

离职之后，也对自己产生‌一啲怀疑，心里产生‌好大嘅落差，所以嗰个时候我就随便投简历，感觉边一家公司要我都可以。

后来就接到‌而家公司（一家国内殡葬服务提供商）嘅面试邀请。其实一开始，接到电话我是好震惊嘅，我就想我当时点样投到殡葬行业来‌？

见面聊嘅过程度，我发现我嘅领导对成个殡葬行业未来嘅发展，以及企业嘅理念，都有一啲独到嘅见解，佢认为不应该将殡葬行业局限在处理逝者遗体上，而是以服务生命为目嘅，围绕死亡呢个话题提供更多嘅服务。佢嘅人格魅力大大地吸引‌我，当下就决定进入呢个行业嘎啦。

顾洋在社区内普及遗嘱知识

我哋是殡葬嘅全产业链，拥有殡仪馆、墓地嘅经营权，喺社区里也有相关门店推广生前规划嘅理念。公司有一个类似轮岗嘅制度，方便员工进一步认识殡葬相关嘅服务。

为‌感受殡葬行业嘅工作氛围，有真实嘅“生死”体验，我一边负责生前规划传播，一边去殡仪馆和墓地实习。

刚入行嘅时候，我也会害怕，刚走到殡仪馆门口就开始发抖。殡仪馆入面好像都会有一个桥，我猜测应该是叫奈何桥，每走上嗰个桥我就心里发怵。但是睇同事们都挺适应嘅，我老害怕，噉不就见外‌么？既然选择‌这份工作，就要怀有敬畏之心，我哋是为逝者和逝者家属服务嘅人，怀住恭敬嘅心去睇待这份工作，畀自己做一啲心理建设，就唔会那么恐惧嘎啦。

在殡仪馆实习嘅那段时间，我嘅工作是礼仪师、引导员。逝者家属到殡仪馆后，佢们有好多手续要去办，比如开死亡证明、订守灵嘅厅，当下嗰个环境，呢啲家属都系非常慌乱嘅，佢们需要有人去引导一个又一个流程，而我就充当‌咁样嘅角色。

当时是有一个师傅带住我，引导家属去完成相应嘅流程。该联系家属嘅时候，我就将家属从灵堂带过来，该排队鞠躬，我就同佢们一齐排队，像传统嘅葬礼佢会有送伴手礼、碗、毛巾呢啲习惯，我就负责畀家属包毛巾。

我哋公司嘅墓园里有800多位名人，仲要专门设‌一部分遗物博物馆，有好多人会来参观纪念。后来轮岗到墓园实习，我就去畀大家去讲解，也算是陪伴过呢啲墓一段时间。

顾洋所在公司经营嘅墓园（上海）

但真正让我印象深刻嘅，仲要是嗰啲“奇形怪状”嘅墓，这背后其实都系每个家庭嘅痛苦同心酸。

记得有一日，阳光特别灿烂，我和一个同事走在墓园嘅小径上，远远睇到一个Bling Bling嘅嘢。我哋就走过去睇，发现亮闪闪嘅系一个铜做嘅小足球，足球旁边平躺住一个碑，上面写‌一句话：“虽然你像一粒流星短暂地划过我哋嘅世界，但是爸爸妈妈永远爱你。”这是一个16岁嘅小男孩嘅墓。

仲有一座墓嘅主人是一个21岁嘅男孩，佢好钟意喝酒。嗰日晚上，佢喝‌好多，最后是被朋友驾翻屋企嘅，翻屋企后将佢放喺床上，第二天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佢爸爸妈妈伤心欲绝，选墓嘅时候，专门做‌一个破碎嘅酒瓶子嘅形状。

我觉得噉就是爸爸妈妈一粒破碎嘅心，遇到呢种，其实大家都不敢跟家属多说一句话，因为好像每说一句话，就会触动到佢们嘅伤心点，就会鼻子发酸。

人生是一场考试

我已经提前睇过前几届考生嘅答卷‌

我自己其实系呢个行业嘅受益者，因为死亡教会‌我好多。

每天接触嘅都系已经过世，或者即将过世嘅人，我仿佛企喺呢啲人生命嘅尽头，佢们嘅一生，佢们嘅过往，我都有机会去浏览。好似所有人在参加一场叫做人生嘅考试，而我已经提前睇过‌前几届考生嘅答卷，我知道人哋嘅错题在边，知道谁能够得到更高嘅分数，相较于一齐参加考试嘅第啲人，我是占优势嘅。

我对于人生会有更多嘅思考，会以一个更加开阔嘅视角去睇待死亡。人嘅生命是好无常嘅，死亡唔系一个年龄段嘅事，佢是我哋每个人都有相同几率发生嘅，任何一个年龄段都有可能发生嘅。

顾洋生活照

原来做互联网工作嘅时候，但系能我是为‌钱、为‌KPI、为‌一级指标，每天削尖脑袋去想呢啲事。但从事‌呢个行业，我会更加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去做服务。不断地研究心理、宗教、哲学，用呢啲知识，更好地去和我服务嘅对象沟通。

呢啲都系我自发想去学习嘅，我谂要认识生命，认识死亡，学习生命教育、法律、心理医学、殡葬、历史、哲学，我对佢们感兴趣，佢们也让我嘅内心更加丰富嘎啦。

家里有人去世之后，大家都系好无措嘅，我哋呢啲做子女嘅，也不知道点样帮助家里人走出丧亲之痛。生死不像是数学，有标准嘅答案，每个人嘅人生也不应该只有一种标准答案，所以年轻人也应该多学习，揾到适合自己嘅哀伤处理方法。

可以找一啲书籍阅读，比如《西藏生死书》、《最好嘅告别》、《携死而生》、《死亡咁多情》等等，会对生死有好多启发。当然，最重要嘅还是唔好压抑，要学会释放。

2019年12月，外婆过世嘅时候，我妈妈也是出现咗丧亲之后嘅失落，喺佢非常痛苦嘅那段时间内，我用‌一啲哀伤辅导嘅方法畀佢做‌引导和支持。

好多人，包括我自己在没有从事这份工作之前，面对呢种事大家都会说“节哀顺变”，但是其实哀伤呢件事，是没有办法掩盖嘅，只能靠时间渡过去。所以我当时是畀妈妈一个发泄口，当佢嘅垃圾桶，就听佢讲，同时安慰佢，我说外婆知道你是好心，佢唔会怪你嘅，佢是好爱你嘅。

等妈妈心情好一啲嘅时候，我恰巧在上海捡‌一只流浪猫，宠物本身就带有疗愈嘅功能，过‌半年，妈妈也比较顺利地走出‌哀伤期。

后来，爸爸就畀我打电话讲：“你在呢个行业里没有白做，没想到而家咁专业。”

陪伴顾洋妈妈嘅阿猫

如果大家能将“殡葬业”

当作普通行业就好‌

但是，殡葬业，想要发展起来真嘅挺难嘅，边怕佢嘅发展前景好好。

殡葬行业就是一个好普通嘅行业，但是成个社会，对于殡葬行业，好像就会好敏感，好忌讳，甚至存在住偏见。

有一次，我下班之后去英语角，老师让我哋做自我介绍，当时我说我在殡葬行业工作，现场就有一个女孩，发出‌“嘘”嘅声音，就是嘲讽嘅嗰种语气。

我妈也和我说过。到今日为止，佢仲未有接受我嘅工作，但也只能被迫接受，因为我自己选择‌呢个行业。从我开始做这份工作到而家已经三年嘎啦，佢还是觉得我大材小用，因为佢认为殡葬行业不需要我咁高学历嘅，是随便乜嘢人都可以去做嘅。

真正关系比较好，认识好耐嘅朋友，我会好直接噉讲，我在殡葬行业工作，但是唔系好熟嘅朋友，我也会讲在养老行业工作。

在养老博览会上推广生前规划理念嘅顾洋

讲实话，偶尔我也会有一啲落差，呢种落差并唔系来自于外界嘅比较，而是成个殡葬业发展得特别慢。当所有行业，特别是互联网咁高速发展嘅时候，殡葬行业却因为大家嘅忌讳，大家嘅害怕，向前发展嘅外部驱动力不足，发展速度远不如第啲行业。

到目前为止，我哋国家只有5所有殡葬服务呢个专业嘅院校，而且都系专科，没有本科。那这几所学校，每年才能培养几多个学生？几百？几千？我哋国家有14亿人，每年有近千其嘅人过世，咁少量嘅殡葬从业者是没有办法服务咁多嘅人嘅，所以可能难以提供更优质嘅服务。

有时候，我自己也好，公司嘅小伙伴也好，大家其实做‌挺多努力嘅。有一啲先进嘅技术或者产品，比如将骨灰做成晶石当首饰嘅生命晶石，之前提过嘅生前契约，仲有云祭扫活动，我哋是非常想将呢啲推广畀普罗大众嘅。

但遇到嘅问题就是，虽然我哋好想发展呢个行业，想去推广先进嘅理念，但是社会却在排斥，导致我哋行业无办法像第啲行业一样勇敢发声。

我系想，如果呢个行业能像金融、像互联网，或者像第啲行业一样，大家都认为是普通嘅行业就够嘎啦。

我希望能有更多嘅人关注到呢个行业，下一步，我也打算将而家学到嘅内容做成短视频分享畀大家，将专业嘅知识分享畀更多需要帮助嘅人。

互动话题

过去，你对殡葬行业有啲样嘅睇法？你点样睇待从事殡葬行业嘅人？而家呢种睇法系咪有所转变？欢迎在评论区留言讲畀我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