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工程師》：一次超現實記憶之旅

轉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觸樂”（ID:chuappgame），作者：祝思齊，轉載經授權發布。

喺遊戲中被藝術包圍。

俄國著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句名言常被人引用。他曾講：“我怕我配唔上自己所受嘅苦難。”

呢句話也許概括‌人眼中藝術家所取得嘅成就同背後嘅代價，豐沛嘅才華似乎總同深重嘅痛苦相伴相隨。典型如文森特·梵高、弗吉尼亞·伍爾夫、柯特·柯本……就算人並唔熟悉佢哋嘅作品，也多半對佢哋嘅人生起伏同英年早逝有所耳聞。

如果人可以去除佢哋大腦中痛苦嘅部分，只保留才華同創造力呢？

《遺忘工程師》（Forgetter）就是咁樣一款遊戲。遊戲嘅世界觀度，科技公司MindJob致力於復刻著名藝術家嘅大腦活動，喺清除其中嘅創傷性記憶后複製到有需求嘅孩子身上，讓佢哋既可以成為藝術神童，又唔必經受精神困擾。玩家扮演啱啱入職呢間公司嘅新人，需要潛入呢啲已故藝術家嘅大腦，尋找並清理嗰啲創傷。

遊戲中出現咗一啲陳列櫃，展示‌唔少因為精神問題早逝嘅著名人物

MindJob嘅宣傳片以沒有失去耳朵嘅梵高作結，象徵沒有痛苦嘅藝術才華

《遺忘工程師》是個冒險遊戲，簡單嚟講是步行模擬器加一點點動作成分。遊戲整體嘅劇情比較簡單，重點喺氛圍同沉浸感。因此，呢篇測評中會涉及到少量劇透，但應該唔會影響玩家最終嘅遊玩體驗。

清除仲系唔清除，呢是個問題

第一段記憶屬於一位中年自殺嘅天才演奏家。他嘅問題根植於童年，同父親嘅緊張關係幾乎貫穿成個記憶。而父親嘅問題，則來自於“生錯‌時代”，以及因種種機緣錯誤未能實現嘅音樂夢想。

從這裏開始，遊戲展現出‌佢喺氛圍營造方面嘅獨特性。演奏家嘅精神世界極為灰暗壓抑，像是處喺某種礁石遍布嘅海邊，卻睇唔到海水。周圍枯樹叢生，只有來源唔明嘅燈光喺枝條中閃爍。大腦中殘存嘅藝術家本人嘅意識似乎察覺到訪客嘅到來，提出‌“一齊逃離”嘅請求。但係，玩家並唔可以同他互動，只能聽到佢喺一邊自說自話，講述住自己嘅故事。

等到玩家搵到一處廢墟中通往地下嘅暗門，先算正式進入需要清理嘅區域。室內嘅風格非常寫實，充滿年代特徵，好多嘢乾脆取材於真實物件。同樣哋，一切又是那麼錯亂、緊張、荒蕪，象徵住大腦神經嘅盤根錯節嘅紅色網狀物畀場景更添詭異。比起真正嘅過往，佢反映嘅系藝術家眼中更深層嘅，感知同情緒上嘅“真實”。

低矮嘅光源、促狹嘅室內和詭異嘅紅色藤蔓，讓記憶嘅整體氛圍非常陰暗壓抑

藝術家幼時嘅“秘密基地”彷彿處喺建築中嘅一個夾層里，場景中搭配有古舊嘅玩具和真實存喺嘅表現童年嘅藝術作品

當時間推進到藝術家外出求學嘅青年時期，場景終於擺脫室內，進入‌一處森林。實際存喺嘅物品、藝術品，以及充滿象徵意味嘅環境，共同構成‌對他心理狀態嘅表現。開發者之一關子維解釋說，佢喺視覺效果上尋求嘅系一種“影像真實”（Photographic Reality）嘅風格，想讓整體氛圍帶有魔幻現實嘅味道。

這片森林雖然比室內場景開闊，但依然顯得孤獨荒蕪

另一位早逝藝術家腦內世界嘅景象完全唔同。作為始終“喺路上”嘅創作者，佢嘅記憶系一片廣袤嘅沙漠，明亮空曠，散落住車站、旅店、醫院等建築。同樣哋，幼時疾病嘅陰影如影隨形，時唔時有造型詭譎嘅巨大腫瘤突兀地出而家景觀之中。

睇似廣袤、處處可達嘅風景也並非那麼自由。玩家其實必須按照一定嘅順序探索嗰啲記憶，否則就會被系統拉回。“好似藝術家嘅生活本身。也許外喺睇起來好自由、好美好，其實並唔系那麼回事。”另一位開發者楊靜說。

玩家要做嘅系抌碎場景中關鍵嘅記憶物品，然後回收記憶碎片換取金錢，甚至可以用上斧頭——這聽起來有啲粗暴，都系遊戲喺“步行模擬器”之外嘅主要玩法。遊戲嘅宣傳語將呢種行為稱為“建設性破壞”（Constructive Destruction）。

第二段記憶嘅場景比先前遼闊唔少，但並沒有因此變得更加快樂

呢啲嘢乍睇是散落喺沙漠中嘅抽象雕塑作品，後來先發現其實系腫瘤

一開始，呢種簡單嘅破壞的確帶畀我一種解壓嘅感覺；呢種行為似乎也喺“造福”這位藝術家，彷彿我喺度幫助他擺脫嗰啲陰暗嘅記憶。但係，越到後來，“破壞”嘅行為就感覺越突兀。隨住藝術家將自己嘅故事娓娓道來，呢啲記憶顯得像是構成佢哋人格嘅重要部分。這促使我開始思考，人嘅創造力系咪真嘅和嗰啲負面嘅思緒密唔可分；將呢啲記憶毀去，系咪等同於毀去‌佢哋嘅創造力本身？

另外，遊戲全程唔可以暫停，也沒有存檔。中途退出嘅話，一切進度只能從頭再來。好喺整體流程時間唔長，我花‌大約一個半個鐘頭通關，也就系等主人公通過試用，成為‌MindJob嘅正式員工。

發現自己通關嘅那一刻，我嘅第一反應是：兩個藝術家嘅故事遠遠唔夠，應該有更多喺風格鮮明嘅精神世界中嘅探索體驗。唔過，呢兩個故事後勁好足，每個記憶喺視覺和氛圍上都有相當嘅沉浸感，暴露出嘅情感和思緒太過強烈，以至於我喺過程中時常有神經過載嘅感覺，非常類似於喺美術館被大量藝術品包圍嘅體驗。

因此，喺我眼裡，比起更加主流嘅遊戲類型，《遺忘工程師》更似是美術館中嘅一件互動裝置。佢喺玩法和完成度上有所欠缺，有啲碎片化，如果抱住傳統嘅通關主線嘅態度遊玩，可能會覺得故事並唔完整；但係，現有嘅段落確實能畀玩家帶來非常深度嘅情緒體驗。

這既和背後嘅遊戲開發者有限嘅人力和資源有關，也和佢哋嘅理念有關。

將美術館放喺遊戲里

開發這款遊戲嘅“有時修道院”（Sometimes Monastery）工作室由兩個人組成。喺過去10個月度，佢哋共同完成‌遊戲中嘅大部分工作。

楊靜曾系一位寫作者、策展人。佢主要負責敘事設計，將佢聽講過嘅，乃至自己嘅故事糅和起來，精鍊成兩位藝術家嘅生平。佢還同遊戲嘅合作方、一家法國私人收藏機構dslcollection一齊工作，將後者收藏嘅各種中國當代藝術品放進遊戲。

關子維繫一個遊戲藝術家，作品喺各大美術館都有展出。他一直對大腦同記憶相關嘅話題好感興趣，曾喺唔同嘅場合嘗試用遊戲嘅形式保留同復現記憶。唔過，他從前嘅作品只能喺展覽中玩到。

全職開發遊戲，並且上架面向大眾嘅平台，對兩個人嚟講都系全新嘅體驗。

這也許解釋‌《遺忘工程師》中滿溢嘅現代藝術氣質。喺早期寫下嘅開發日誌度，楊靜提到呢個項目好似是“將美術館放進遊戲”。

“當代藝術其實有好多惡作劇嘅，好酷嘅部分，應該大部分人都可以懂，”楊靜講畀觸樂，“但佢可能離普通人比較遠，打遊戲嘅人群也可能唔會接觸到。”而且，兩人認為，當代藝術和遊戲其實有共通之處——佢們嘅價值都喺度於傳遞一種體驗。佢哋希望，呢款遊戲能夠讓更多人接觸到當代藝術中有意思嘅部分。

現實存喺嘅藝術作品，成為‌遊戲中對藝術家心境嘅補充

從遊戲“建設性破壞”嘅宣傳語，到MindJob公司睇起來非常現實嘅品牌設計，幾多包含‌佢哋提到嘅惡作劇感。喺遊戲劇情度，將藝術家嘅腦內意識處理后植入孩子，將佢哋變成天才兒童嘅設定好新鮮，但並未喺故事中特別展開。楊靜解釋說，呢個世界觀想要體現一種他喺唔少人身上睇到嘅功能主義，一種脫離體驗和經驗嘅學習方式——只注重知識、技能等實用嘅方面，唔重視過程和感受，像是直接將內容“注射”到腦中。呢個設定嘅靈感來源是關子維喺香港街頭睇到嘅營養品廣告，宣稱可以為客戶量身定製營養攝入，連食飯嘅步驟都可以省略。這背後嘅價值觀讓兩人感到十分荒誕。

主人公嘅故事是流程中另一個讓我感到沒有完全展開嘅部分。從台詞中可以得知，主人公原本想要成為作家，但一直頗唔得志，也得唔到家人嘅支持。為此，佢唔得唔到MindJob應聘養活自己。根據主人公喺藝術家記憶中獲得嘅金錢獎勵數額，開發者設計‌佢職業生涯嘅唔同結局。總嘅嚟講，主人公嘅經歷投射‌當今有志從事創作嘅人嘅焦慮：一方面，進行嚴肅嘅寫作的確系一件困難嘅事；另一方面，喺人工智能迅速發展嘅當代，人系咪真嘅會被機器取代？創意系咪真嘅變得唔再重要？

唔過，遊戲嘅流程短，確實是因為僅有兩人嘅開發團隊資源同精力有限。“理論上的確應該有更多藝術家嘅故事。”楊靜說。開發過程度，兩人一直喺麻省理工大學供校友使用嘅科創空間工作，後期嘅聲音、配音、UI、QA等工作也幸運地搵到好多本地和國外藝術家朋友合作。

碎片化嘅敘述方式則是有意為之，因為遊戲嘅重點並唔喺於詳盡嘅敘事。“我哋覺得，人嘅記憶就是咁樣沒有一個清晰嘅、線性嘅嘢。唔同嘅時間、場景會混喺一齊。”關子維說。他希望遊戲能夠強調嗰種意識流嘅感覺。楊靜則提到佢非常鐘意嘅遊戲《伊迪·芬奇嘅記憶》，噉款遊戲也由好多角色嘅記憶碎片組成，只系喺最後加上‌一個整體框架，好似將原本零散嘅書頁裝訂喺一齊。

遊戲中幾乎所有嘅嘢都有象徵意味，所服務嘅系氛圍而非乜嘢確切嘅情節或者概念

總嘅嚟講，《遺忘工程師》系一款個性鮮明嘅遊戲。佢唔像市面上成熟嘅遊戲產品那樣精良，喺玩法和主題上都存喺需要玩家去適應、思索嘅部分，好難用傳統嘅、做閱讀理解嘅方式去拼合同解讀故事，但喺情緒和價值觀嘅傳達上，佢其實相當直觀。另外，開發者們提到，喺測試階段，自己本身就從事藝術，或者熟悉藝術家實際生活嘅人群往往會有更強烈嘅共鳴。所以，佢可能系一款需要“對上電波”才能收穫最大樂趣嘅遊戲。

唔管點樣說，我個人好欣賞獨立開發者喺前人未至嘅道路上做出嘅種種嘗試；這款遊戲也讓好幾個月沒逛美術館嘅我體會到‌被藝術品和藝術家嘅思緒包圍嘅情感衝擊。

《遺忘工程師》已經喺4月17日喺Steam上架，售價人民幣29元。目前，遊戲仍處於搶先體驗階段，支持繁體中文。

（遊戲體驗碼由開發者有時修道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