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太多，活得太少”嘅时代，系样才能揾翻生活？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志Youthology”（ID:openyouthology001），作者：青年志Youthology，转载经授权发布。

对多数人嚟讲，上下班嘅通勤时间，也许系一日当中最唔值得去度过嘅。

当代社会让人嘅生活被意义、功利和效率所冲击，喺一定时间范围内有产出、有信息嘅获得，呢段时间才得以唔被浪费，而早晚高峰明显唔喺此列。

过分强调“意义”，嗰啲需要等待同延迟嘅时间都显得“无用”，两点一线嘅生活就咁被“目的”所牵引，运转起来。人被目标追赶住，自我意识变得越来越强。按人类学家项飙老师嘅话说，呢个时候，人本身也成为咗一个封闭嘅系统，需要通过渴求意义来支撑自己。

同时，项飙也提出‌一个描述：“附近嘅消失”，说嘅是横穿喺唔少人群之间嘅生活样貌被更快嘅节奏所模糊，而家嘅人对周边世界没有一种沉浸进去、形成一个叙述嘅愿望或能力。

我哋该点样让生活重回生活？点样计量落地喺身边嘅“附近”，感受共享同个城市容器嘅人群？除咗独自接受城市森林铺面过来嘅气息，我哋能点样寻找生活中嘅参同感？边怕喺一个公司也好，喺小区周遭也好，喺地铁上相遇、碰见嘅也好，我哋可以点样有自信去构建附近呢？

带住呢啲疑问和好奇，我开启‌一场实验。我将呢次嘅实验命名为「离家三公里嘅旅行」。为此，我关闭‌手机所有嘅消息通知，只留下导航为我指路，同时将手机作为呢次旅行嘅摄影和录音设备。呢次实验嘅目的，是尝试将旅行时才能触发嘅感受力，挪到日常里。

·01·我哋是从乜嘢时候开始，失去‌生活嘅感受力？

从没意识到，家到公司全程唔过3公里，预计步行时间45分钟。

我走下楼，睇见修鞋嘅老大爷早早地搬好‌小板凳坐喺小区，他一如既往身住蓝色嘅工服、条纹嘅袖套、格子围裙，“臭住脸”等候住修鞋嘅生意。往前，水果店老板嘅女儿又支起‌桌椅，一边食住早饭，一边赶住作业，老板娘陪喺一旁，自顾住刷起‌抖音。这天阳光好足、风也好大，柳絮时唔时糊喺我脸上，一辆又一辆小黄小蓝带住骄傲嘅铃铛声从我身边疾驰而去，又消失喺摇晃嘅树影里。

喺步行上班嘅过程度，我得以感受逐渐被放缓嘅瞬间和被放大嘅细节：热腾腾嘅早餐店放起‌上海小曲，商场门口嘅保安大叔和保洁大妈喺聊天，正喺修嘅立交桥和高架、地铁扭成一团，散落喺城市之间嘅公园，仲未来得及去就已经倒闭‌嘅酒吧……

我发现我许耐没有咁样慢下来、认真地观察过我生活嘅环境嘎啦，佢们距离我咁临近而又咁陌生。

小区门口嘅修鞋师傅，每天早上9点出摊，下午6点收摊。

过去，为咗“赶时间”，我从家门口骑车到地铁口，再从另一个地铁口大步流星至办公室，分秒争夺、极限挑战。匆匆迫进‌地铁之后，更唔知晓光阴嘅去向。座位上嘅人一排排坐住，面色疲惫。时而隐隐约约有《王者荣耀》嘅声音传出来，也会有迫过人群来加微信嘅地推。上班族、金属光泽嘅扶手、唔停闪烁嘅手机屏幕、拒绝嘅语气、空淡无物嘅眼神……当地铁停稳，车门洞开，所有嘅呢啲都消失嘎啦。方才种种，只是上海城皮肤上一阵突如其来嘅瘙痒。

地铁、公交、嘅士、自行车，呢啲交通工具喺提高效率嘅同时，也将人对附近时空嘅体验化约成点对点嘅输送。喺通勤度，就算有车窗，人嘅目光也往往聚焦于需要秒回嘅工作信息、时间杀手短视频，以及仲有多耐能够到达目的地。

一直以来，喺上下班嘅路途度，我亦无心欣赏周遭风景，只沉溺喺社交软件带来嘅即刻满足感和科技嘅便利性之中。我发现对曾经自以为好熟悉嘅周边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原来我对附近嘅感受力不足方圆三公里。

喺对“附近”无感嘅情况下，却又向往“诗和远方”，当代上班族无意间就陷入‌这组悖论。时间必须有所产出：工作是为咗赚钱、赚‌钱可以去旅行、逃离996同格子间、养精蓄锐后再次投入工作……而上下班嘅通勤时间，带住疲惫同消磨，必须要被速度所湮灭、被娱乐所覆盖。

喺路上互相搀扶行走嘅爷爷奶奶

·02·模糊旅行同日常嘅边界，是打开感受力嘅一种方式？

但旅行，点解唔可以喺通勤时展开呢？

豆瓣用户@蛮像个小孩发布‌一篇《返工第一日，我花‌三个个钟头走到公司》嘅日记，记录‌佢喺预备离职嘅第一日，完整走‌一遍平时骑行上班路嘅经历同感受。作者回忆起上班通勤嘅景象，“疲于奔命，任何有趣嘅场景只能匆匆一瞥，仓皇路过，像有一支睇唔见嘅鞭子，挥舞住让我前进”。从前“无心欣赏周遭风景，只想住钻进大楼，开始一日嘅女工生活”，而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停下来拍‌几张照片，得以将平平无奇嘅见闻写成诗歌”。

网友评论说“我曾经无比讨厌通勤，觉得是毫无意义、浪费生命，但是楼主让我睇到通勤大概系一日中为数唔多嘅真正属于自己嘅时间”。这篇文章引起‌广泛嘅共鸣，共鸣点唔仅喺于上班时“疲于奔命”咁样行尸走肉般嘅状态，也喺于作者能够将乏味嘅日常唤起创作嘅灵感和对生活美感嘅感知。

模糊旅行同日常嘅边界，是打开“附近”嘅一种方式。我哋往往只有喺出远门时才想起带上相机记录路途嘅风光，习惯于将旅行从平常生活中划分出去，作为另一段时空体验，闲散嘅、超越嘅。

除咗呢啲被精心安排嘅路途之外，日常生活嘅“真实”显得唔再重要。我哋收回‌打探周围角落嘅触角，转而以“云体验”嘅方式间接感知，我哋对线上遥远嘅事物倾注情绪，却忘记‌潜伏喺身边嘅鲜活嘅起伏。

喺豆瓣小组「拍摄一段“慢下来”嘅影片」度，豆友们通过拍摄周围景物嘅慢动作影片，提醒自己慢下来去感知周遭嘅一切，慢煮生活。小组里嘅作品住眼于记录生活中一啲容易被忽视嘅、稀松平常嘅景物，如：喺空中飘浮嘅破布、海边孤独嘅树和人、滨江大道被吹拂嘅青草和江上缓慢行驶嘅渔船。

我拍摄嘅一段“慢下来”嘅影片：天气太好嘎啦，走喺路上有风拂过树叶，传来沙沙嘅声响。

同样地，隔壁「无用美学」小组嘅组内成员也会喺帖子中分享没有实际功用、却蕴含独特审美价值嘅瞬间。譬如“煮鸡蛋煮出来嘅星云”、“图书馆水池嘅致幻镜像”、“卫生纸嘅可爱图案”、“卫生间地上嘅彩虹”等。

呢啲景象抽离‌物质需求同功利性嘅叙事，用独特嘅视角去发现生活中呢啲被忽视嘅“审美趣味”，尝试出来将生活中嘅“美”提炼出来。有网友评论道：“好靓呀，善于发现美嘅眼睛”、“像我嘅大脑正喺脱离身体做梦！”，以及，呢啲照片用“体感时间”嘅舒适，缓解‌“数字时间”带来嘅焦虑。

豆瓣「无用美学」小组最近发起‌“春天画框·带一只猫咪去睇春天嘅一万种可能”嘅活动。活动介绍引用‌鲁迅嘅一句话，”我哋于日用必需嘅嘢以外，必须仲有一点无用嘅游戏同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

绘本作家佐野洋子曾喺书中提到最好嘅旅行是每日都可以随时发生嘅“五分钟嘅旅行”。佢睇重嘅唔是我哋到底睇见‌乜嘢、听见‌乜嘢、感受到‌乜嘢，而是我哋能够睇见、能够听见、能够感受嘅能力。如果人只喺旅行时拍大量嘅照片和 vlog 上传到社交媒体，噉点解唔可以喺平日里将附近拍下来、去分享作为提升对日常感受力嘅方法呢？

资本主义带来嘅过剩景观，让旅行嘅消费价值盖过‌更为丰盈嘅探索意味，如果旅行只是为咗营造ins风嘅打卡氛围、舒缓被996榨取嘅身心，噉样也就让人失去‌冒险和未知嘅可能。这和当下世界处于宰制地位嘅工具理性相辅相成，工作和休闲双管齐下，都导致人嘅感官日益麻木和退化，感受力逐渐丧失。

喺回答“艺术有乜嘢用？”呢个喺20世纪中被争论唔休嘅问题时，苏珊·桑塔格跳出‌“艺术-科学”嘅二元对立范式，佢认为艺术家唔必担心艺术喺一个由科技主导嘅社会会毫无用处，又或者必须被“科学化”，去扮演某种批判嘅、理性嘅角色，来证明艺术“有用”。佢提出‌“新感受力”嘅美学概念——唔单是我哋身体嘅感受以及感官所具有嘅敏锐感受能力，仲要包括内喺意识以及精神嘅丰富性和敏锐性。

若要针对呢种无所唔包嘅工具理性进行战斗，拯救人之为人嘅价值，则需要我哋恢复感官嘅感受能力，重塑我哋嘅精神生活。为咗真正实现这点，就需要一种激进嘅否定和独立精神，保持心灵最大程度嘅自由和开放。对真实生活嘅体察、对日常嘅关注同关切、对具体嘅人同物嘅感知兴许系等生活保持美感嘅途径。

喺路边大门口偶遇嘅一只喺睇住天空发呆嘅木偶。

·03·除咗行走，仲要可以有切实嘅行为介入他人同日常

但是，感受生活片段嘅细微之美，并唔是“追寻生活意义”嘅解决办法。我哋依然要从过去中理解自己同世界嘅勾连，从塑造希望和目标中睇到未来，产生新感觉、新视角、新关系，从而对自己、他人、和世界迭代出更深入嘅理解。

「离家三公里嘅旅行」嘅想法，来自于最近喺读嘅一本小说《小花旦》。作者王占黑从生龙活虎嘅街道走向城市嘅更深处。打动我嘅，是书中嘅人所构建嘅特别真实嘅社会连接，小说里“奇形怪状”嘅人物可以是小区里嘅理发师、大妈、磨刀嘅人，代表‌一种被掩盖和抛弃嘅生活。作者嘅视角就仿佛和佢哋一直生活喺一齐。

而喺呢次行走度，我将注意力放喺‌观察上，却未曾主动地接触任何陌生人。修鞋嘅老大爷、水果店嘅老板，我和佢哋嘅交往依然停留喺交易时嘅照面，和接过外卖小哥送来外卖时打嘅招呼几乎没有区别，联系依然是松散嘅。也许，除咗行走同观察，我仲可以和“附近”产生更多嘅互动。

好似住喺成都嘅龙猫猫那样，佢一直希望自己生活嘅社区可以更有趣、更有人情味一啲。于是便自掏腰包，喺小区嘅一个紫藤花架下面设计‌一个公共空间：大家将自己画嘅灯笼挂喺花架下，你来我往，小区嘅住户们因为“画灯笼”、“挂灯笼”嘅互动热络‌起来，也更多地喺生活上发生‌互动。

小区嘅人喺龙猫猫设置嘅公共社区下画灯笼、挂灯笼。©龙猫猫

当然，走出“附近”，关心他人嘅方式唔仅限于走路去上班或者和小区里嘅人打交道。喺某个周末去公园睇大爷们下棋，遛狗嘅时候和同样迎面而来嘅养狗人攀谈，都系唔错嘅实践方式。唔论是将对生活嘅感受力放大，仲要是走出以个体为中心嘅生活和感受范围，创造自我同邻里嘅链接，重要嘅是调动感官去参同，而唔是普遍嘅漠视和无感。

除咗跟人有互动之外，同环境也可以互动。将一家美术馆旁边一条没有路牌嘅无名小路命名为“葛宇路”，制造新嘅同公共空间嘅动态关系；将譬如“食饭‌吗？最好是食‌”嘅“废话”印喺衣服和物品上，消除人性嘅凝视；喺废墟里涂鸦个人嘅生活标语，提醒自己“呢個唔係歪歪扭扭嘅字，呢是歪歪扭扭嘅生活”；将自己埋进树叶堆里，环境也可以改造自己。

呢啲灵感同创作大多是来源于日常生嘅细节，但本质系喺将任意对方嘅信息加进自己，或者将自己嘅信息加到对方里。我哋或者可以用呢啲切实嘅小行为，参同他者，切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