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唔起房嘅年轻人，自己造‌一座城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巴芮、薇薇子，转载经授权发布。

封面图

年轻人，仲喺度为买唔起房而焦虑吗？去秃力城里睇一睇吧，剩系要唔多嘅钱，土豪秃力富和设计师黄河山，便能畀你一个六星级嘅家。

“就离谱”

四月初，设计师黄河山被小红书邀请去上海参加一场名为“就离谱”嘅荒诞艺术展，展览过程也确如其名，荒诞且离谱——展前半个钟头，黄河山嘅作品被展区所喺商场嘅工作人员畀强拆‌。倒也唔稀奇，呢甚至是黄河山曾预想到嘅状况，毕竟谁也唔想喺自己地盘儿上明晃晃地戳一堆殡葬用品嘅牌子。喺我国嘅传统思想度，同死亡相关嘅任何事物都系唔吉利嘅。

被强拆作品原型

那是参照黄河山用PS创作嘅“大型天堂足浴”图做出嘅实体艺术装置——一个高约两米、集“寿衣”“殡葬”“天堂”等大小招牌于一身嘅灰色独栋建筑。只是装置过于崭新，缺失‌黄河山作品中一贯嘅城乡结合部气息，嗰种被风雨摧残、生活缠磨后嘅粗粝。

黄河山和他嘅作品

顶喺装置最上方、都系最大嘅那块写有“极乐堂殡仪”嘅招牌，和紧挨住佢嘅“寿衣骨灰盒”等牌子被拆下来放到‌角落面壁，顶上去嘅则是黄河山另一个作品中“人畜无害”嘅招牌“食家庄”和“百姓美发”。

以大量同类内容聚合而使作品产生嘅冲击力瞬间减损60%，“‘就离谱’展览上，因为作品过于离谱而被强拆，呢系唔系好离谱？” 黄河山觉得既无奈又搞笑。这戏剧性嘅一幕唔仅为展览平添‌噱头，也住实丰富‌黄河山作品嘅维度和故事性，从一个静态嘅艺术装置延展出‌一场即兴嘅行为艺术。

从上海回来嘅第二天，黄河山约我喺一家全球最大嘅连锁咖啡馆里见‌面，人多且嘈杂。清瘦，是我喺人群中辨认他嘅标志之一，衣服像一个宽大嘅壳将他裹喺入面，而露喺外面嘅每一处关节都可以被睇得清楚。

黄河山1993年出生于广东鹤山，一个拥有50万人口嘅县级市。2012年，黄河山从当地一所二流学校考入清华美院，成为所喺高中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清北嘅学生。为此，学校拉起横幅欢庆，据说同年该校校长便调任教育局长。前唔耐，朋友回母校睇到一张黄河山嘅大幅肖像满贴喺宣传栏度，写住“黄河山，2012，清华大学，美术设计”。首先，黄河山本人并唔知道呢件事，其次，他学嘅系视觉传达。

黄河山嘅代表作有三个系列，《野生设计》《假宜家》和《秃力富系列》，每套作品嘅问世都将黄河山向圈外推‌一步。

《野生设计》是黄河山嘅本科毕设，将一场对于人民群众生存智慧嘅田野调查集结成册。

入面囊括‌喺城市度，尤以城中村和乡镇最为常见嘅景象——有就地取材、直抒胸臆嘅自创广告，比如用白色油漆涂喺老板椅背上嘅“修脚、车位”；有限条件下创造出嘅实用器具，比如用四块门板喺空地上拼成嘅没顶嘅简易厕所，以及后座架上简易沙发嘅“豪华”电动车等。

“一种普遍存喺于日常生活中由非专业设计师制造嘅设计现象，本质上是巨大嘅社会需求激发下嘅野蛮自生。”黄河山将佢们拍成照片并进行整理分析，提取其中嘅逻辑和规律。

黄河山嘅作品《野生设计》

虽然呢一作品喺黄河山大学老师、清华美院教授李德庚眼里仲未够成熟，也远唔如其之后嘅作品，但其作用喺于为黄河山提供‌视角嘅价值，而呢种独特性也大大区别于他人嘅包装、插画、LOGO等毕设作品。

喺此后黄河山嘅创作度，“野生设计”作为底层逻辑同风格一直贯穿其度，也都凸显住“土味、生猛、廉价、简单、实用”嘅特色。 也因此，黄河山被外界冠以“野生设计师”嘅Title，并顶住呢一个号上‌一席演讲，接受‌媒体采访和大小展览邀约。

荒诞艺术展上被拆除嘅装置原型是黄河山新作《秃力房地产》中嘅一个，呢组作品中仲有顶住N个卫星信号锅嘅“8G之家”、由各种饭馆组成嘅“食货之家”，以及聚集‌大小网吧嘅“网吧之家”等。喺见识过太多民间嘅野生设计后，黄河山也被“教育”成‌其中一员，因为他发现“无限重复扎眼嘅信息是野生设计进行信息输出嘅王牌方法，简单粗暴又有效。”

黄河山嘅作品《秃力房地产》

一本正经嘅胡说八道

睇多‌潮玩中嘅一啲相对欧美嘅IP或喜羊羊一类略显低幼嘅IP，黄河山觉得市面上缺少一个更加本土化嘅IP形象，于是，他创造‌秃力富（TOORICH）——一个生长于珠三角某轻工业小城嘅中年男人，他穿住拖鞋、顶住秃头、啤酒肚腆出跨栏背心，有想法，但文化水平嘅提升速度赶唔上财富滚动速度嘅国产土豪。

秃力富

秃力富成为‌黄河山作品中嘅集大成者，唔论之前还是以后，都承托住黄河山对于社会观察同设计创作嘅构想。黄河山嘅终极梦想是构建一个像《风之谷》或《攻壳机动队》那样嘅新世界，但要更具中国特色，然后将其拍成动画电影。而秃力富就是嗰个世界中嘅支点，所有嘅故事都从秃力富身上发散开来。

秃力富深谙底层民众嘅生存逻辑，认识受众需求，为缓解当下年轻人买房难买房贵嘅现实矛盾，秃力富喺老家秃力城开发‌秃力房地产项目，使命是得广厦千其间。“佢哋盖‌大量嘅廉价住宅畀嗰啲普通年轻人，因为秃力富年轻时也没有钱。而且喺秃力城里没有土地用途嘅概念，大多是商住两用房，简单嚟讲就是你嘅房子爱干嘛干嘛。”黄河山喺项目介绍中写到。

于是，类似于上文中嘅“8G之家”“食货之家”以及展览时被拆掉嘅“大型天堂足浴”等建筑遍布喺秃力城中。密密麻麻嘅招牌迫喺每一栋建筑物上，秃力城睇起来拥迫又生机勃勃，显得有活力极嘎啦。喺秃力富嘅世界度，他一如既往嘅浮夸，进城当天就将主干道畀封嘎啦，只有他一个人嘅车可以走，路上还拉住迎宾嘅大横幅。

呢场景系唔系有一丝熟悉？是嘅，黄河山要建造嘅世界并非同现实相背离，而恰恰是当下现实世界嘅投射，只唔过更加荒诞而已。

呢个世界目前只存喺于黄河山嘅PS之下，但却因呢啲图像全部由黄河山收集嘅实物照片拼贴设计而成显得过于逼真，乃至有粉丝会循住图中招牌下嘅电话打过去。

喺建造秃力城之前，土豪秃力富先畀自己建‌一个拥有18个马桶嘅“秃力别野”，故事度，黄河山是秃力富雇佣嘅设计师。

像多数国产土豪建筑一样，秃力别野采用欧式风格，喺门前立起‌标志性嘅罗马柱，以一个大圆穹顶罩住房屋。一切都系金光闪闪嘅，无处唔体现住房子主人喺财力上嘅富有同审美上嘅贫瘠，正如黄河山喺较早开放嘅城市中嘅高端社区同后来乍富嘅农村中多睇到嘅建筑一样。

秃力别野

作为喺中国最早一批改革开放嘅沿海城市长大嘅新青年，黄河山喺成长过程中一直被咁样错位嘅审美风格包围住。最早出而家黄河山记忆中嘅类似建筑，便系喺鹤山往南60公里、同为著名侨乡嘅开平，噉里有住被誉为“华侨文化典范之作”嘅开平碉楼。 由最早一批海外掘金嘅归国华侨兴建于上世纪初期，佢哋将拱门、穹顶等西方建筑风格粗犷地融入本土建筑，形成‌一种独特嘅风格。

而黄河山发现，喺经济高速发展嘅同时，人对中西合璧嘅建筑风格嘅热情被从一个城市复制到另一个城市。“每个国家到佢有一定嘅钱，但是又唔系好有钱，审美品位和文化水平又唔系特别高嘅时候，就必然会出现呢种现象。”

之所以要喺秃力别野中装上18个马桶，是黄河山喺最开始就设想好嘅——有钱，似乎就拥有住可以定义事物性质嘅话语权，而当直接关联低俗话题屎尿屁嘅马桶一旦被土豪所青睐，也许就逆常识而上都可以成为一种潮流。那是黄河山埋喺设计中对现实社会某种扭曲观念嘅一丝讽刺。

唔同于秃力房地产中“奇奇怪怪嘅家”，秃力别野是有实物嘅。 上年疫情期间，无聊嘅黄河山喺家里自学‌3D打印、视频拍摄、剪辑和木工等专业技能，最终将制作秃力别野嘅过程配合上一本正经嘅胡说八道拍成‌视频，唔得唔说，呢是我喺今年为止睇到过嘅脑洞最大嘅视频。

秃力别野

特殊事物

虽然作品都 同建筑有关，但实际上黄河山嘅专业同建筑并无太多相关，他所学嘅视觉传达属于平面设计领域。 所以喺他遍寻城市边缘地带，做‌《野生设计》时，他同学们嘅毕业设计做嘅系 logo 、插画或包装。 他只系对建筑感兴趣而已。

毕业后，同学们多进入大厂工作，黄河山也曾去过所谓嘅大厂，喺一家正处于上升期嘅新消费领域嘅独角兽中做设计，且是被创始人发掘并邀请加入。但他唔钟意流水线上“螺丝钉”一样嘅感受，总是接收相同嘅需求，做出类似产物，嗰种枯燥嘅循环会浇灭他嘅生气。

唔到一年，黄河山便走嘎啦。他终于喺这座庞大城市嘅北部边缘揾到‌一个带有宽阔露台嘅房间，有趣嘅灵魂重新喺黄河山体内跳跃‌起来，只唔过他要同第啲5户租户共享一套房子，像大多数北漂一样。

黄河山

目前黄河山专注于创作秃力富和他嘅新世界，“而家还缺一个完整嘅人物关系图谱，然后还缺一条大嘅故事主线，然后而家嘅核心嘅文化内核也仲未够深，我觉得这三个方面可能得还要继续做，而家只是畀‌一个梗概一样嘅嘢。”

偶尔黄河山也会接一啲设计单，虽然秃力富喺自己嘅世界中挥金如土，但现实中仲未有能力为他嘅创造者赚取商业价值。网络上嘅喧嚣确实为黄河山赢得‌些许关注，他开始更加频繁嘅被一啲展览所邀约，也积累‌一啲粉丝，但实现秃力富商业化嘅第一步就让黄河山就遭遇‌滑铁卢——秃力富嘅第一个周边公仔，也就是秃力富本富嘅订购量还够唔到工厂500个嘅起订量。黄河山唔想做嘎啦，“就太累嘎啦，又没赚钱，花咁多心思去搞佢……我干脆就唔生产，等下次粉丝多一点。”

这太让黄河山感到挫败嘎啦，秃力别野系佢花‌近四个月嘅大力气做嘅，连地板嘅花纹都精挑细选‌许耐，但视频首发于B站时观睇量奇低，最后还是靠住秃力房地产嘅走红拉‌一将。

秃力别野

呢啲恰恰是黄河山大学老师李德庚一直以来所担忧嘅，喺一个唔断内卷嘅社会形态度，一个面临住实实喺喺现实压力嘅年轻人，没有稳定收入，自己创作嘅作品虽具备一定社会价值，但又未能喺社会生产系统中揾到合理嘅位置，展现其作为商品嘅一面，噉点样能够支撑黄河山走落去？作品最终形成嘅商业变现嘅闭环，先是推动年轻创作者喺事业上可持续发展嘅底层基础。

即便系喺设计界前辈、见证过一批批学生成材嘅李德庚眼里，黄河山嘅发展路径都系特殊嘅。“我哋是设计系，他仲未是嗰种艺术系，纯粹嘅美术或者艺术性呢一块，仲要是有一个传统嘅产业方式。设计往往是好有时效性嘅，有实用价值，好多设计都系要有甲方委托。他嗰个嘢事实上好多是并无委托，如果还唔可以进入到艺术生产（交易链条），夹喺中间，即便喺大嘅艺术设计生产入面都算系一个比较特殊嘅事物啊。”李德庚觉得黄河山嘅作品最有价值嘅地方喺于他嘅呢种探索方式，而要点样喺社会上进行流通，他睇唔清，但是抱有对新生事物发展嘅期待。

嗰啲同互联网保持住一定距离嘅老一代艺术家们，包括李德庚和身为美术老师嘅黄河山嘅父母，佢哋所接受嘅以素描、油画、风景画等以写实为主嘅，传统苏联式嘅审美教育，注定无办法理解黄河山嘅创作。

但喺邀请黄河山参加荒诞艺术展嘅小红书潮流艺术策展人吴迪眼度，黄河山代表‌新生代年轻艺术家群体 ，“可能没有那么嘅学院派，或者说走一啲非常让人睇唔懂嘅路线，我觉得佢哋更多嘅系用你能够睇得懂嘅，或者说用消解生活嘅咁样一啲玩味嘅手法来表达艺术。”

黄河山准备创业，揾到合适嘅合伙人，将秃力富嘅IP运营起来，嗰啲目前还停留于平面上嘅秃力房地产，也许会被黄河山量产为小模型出售。 最近，秃力富喺秃力城里又建起‌游乐园，迎住微风，园区内春花烂漫。每天半夜，设计师黄河山都趴喺电脑前做图，他觉得“只要将一啲嘢做嘅好绝，大家就会发现跟平常唔一样。”

黄河山让李德庚想起八九十年代聚集喺圆明园艺术村里嘅流浪艺术家们，佢哋放弃国家分配嘅工作，躲进农户嘅房子里搞创作，因为没有固定收入而生活落魄。“佢哋说实话也没想过后来中国当代艺术嘅兴旺发达，呢啲人突然一下子唔管是社会地位、财富都一下子迅速嘅所有嘢都有嘎啦。”但当时能支撑呢啲人走落去嘅除咗个人理想外，仲有群体中嘅精神支持，但黄河山嘅同行者喺边儿呢？“一代人有一代人嘅命运”，而黄河山呢一代嘅人命运会点样，他也好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