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机”模式，中国行不通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电影情报处”（ID:dianyingqingbaochu），作者：无念，36氪经授权发布。

“神剧”跌落神坛，只需要一季。

5月14日，万众期待的《爱，死亡和机器人》（下文简称《爱死机》）第二季如期上线Netflix，一上线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争相关注，豆瓣开分9.0。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打分人数的越来越多，口碑开始陆续出炉，该剧的豆瓣评分也不断下滑，上线当晚就跌到了7.5分，截至目前更是跌破了7分。按照这个趋势，评分恐怕还会进一步下滑。

这个成绩相比第一季超过37万人标记，豆瓣9.2分超高评价而言，实在是算不上成功。而且，不仅国内观众不喜欢，国外观众同样也不买账。烂番茄评分网站上，该剧的爆米花指数仅有48%，而第一季的分数却高达91%。

全球观众苦等两年，从当年的一鸣惊人，到如今的跌落神坛，“爱死机”系列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神剧”的辉煌口碑不再？而且，为什么“爱死机”的成功模式难以复制？中国有可能拍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爱死机”吗？

从金字IP到“自砸招牌”

2019年3月15日，《爱死机》第一季上线。

大卫·芬奇监制，《死侍》导演蒂姆·米勒担任导演之一，共18集，每集长度5-15分钟不等。凭借精良的制作、炫酷的画风、大尺度的情节、极具概念感的科幻风格、混搭的类型，以及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等特点，第一季成功出圈，惊艳了所有人，并迅速奠定了“爱死机”这样一个动画IP的巨大价值。

高水准意味着观众们的高期望，因此，当Netflix官宣第二季回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它会成为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年度期待。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为什么大家对于第二季的评价普遍都不高呢？情报君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首先，最简单直接的一个问题在于，这一季太短了，很多观众表示根本不够看。第一季共有18集，超过200分钟，全部看完要将近4个小时。然而第二季只有短短的八集，还不及第一季的一半，时间也只有100多分钟，差不多一部电影的时长。集数和时长都有了很大的压缩，对于苦等两年的观众们来说，显然是有些不满足的。

当然，反过来想也可以理解，两年的制作周期对于一部动画剧集而言，其实不算太长，更何况又是《爱死机》这种能够肉眼可见地感觉到经费燃烧的动画呢。所以，迅速推出第二季的决定，从根本上也导致了这一季的仓促。毕竟，虽然上一季也并非每一集都那么神，但五五开来看的话，至少还有一半是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但到了这一季，恐怕“充数”的嫌疑就更高了。

其次，不少观众也觉得，这一季形式上不如上一季亮眼了，作画风格相对来看也有点同质化。除了第二集是2D动画，剩下七集全是3D动画。

第一季的18集，可以说是集结了当今全球范围内各个国家最顶级的创意人才和动画工作室，包括美国的Blur Studio、西班牙的Blow Studio、韩国的Red Dog Culture House、法国的Unit-Image、波兰的Platige Image Studio、英国的Passion Animation Studios、匈牙利的Digic Pictures等等。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第一季中，有精美的2D动画，也有几可以假乱真的CG真人，画风新奇绚丽，想象力天马行空，令人不住发出惊叹。

而到了这一季，虽然上一季的很多动画工作室继续参与了本季的制作，但是相对来说形式上的多元性就弱了很多。第一季不仅形式丰富，和内容的结合也可谓相辅相成，取得了比较好的平衡，就算其中几集故事稍微弱了一些，至少整体的画风也能让人看个爽。但到了这一季，虽然整体也保持了精良的制作水准，但当观众对于技术产生的新鲜感褪去之后，如果内容层面并没有给观众带来持续触动的话，弱势也就很自然显现出来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这一季的内容整体的确比较单薄，对于该IP的理解和诠释也显然是不够的。

观众们为什么喜爱第一季，那是因为它将技术主义带来的科幻感和人文主义的人类情感形成了有效的勾连。如果说片名中的“机器人”代表的是某种技术发展和未来趋势的话，那“爱”和“死亡”则是无论何时人类都不得不面对的终极哲学命题。这一话题，在第一季的很多集里，都有相当独到且发人深省的呈现。

到了这一季，能够感觉到创作者们仍然有意探讨关于生死、爱恨，以及科技和人类之间关系这种更深远的哲学命题，但是大多数看上去却显得陈旧老套、转折突兀，甚至有很多故事没有充分展开就草草收尾，无论从深度还是爽度来看都少了一大截。而当《爱死机》失去了其标志性的哲学母题，那和其他普通的科幻动画短片，又有什么区别呢？

综上，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观众们对于这一季都纷纷不买账了。

有没有可能诞生中国版《爱死机》？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很多人和情报君一样考虑过。毕竟，目前国漫水平相比以往早已进步了不止一个台阶。

无论是赛博朋克版的《新神榜：哪吒重生》，还是稍显暗黑向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在观众群中都收获了良好的口碑，技术水准几乎已经无可挑剔，票房成绩也是相当亮眼。就算是2D动画领域，也有画风独特制作在线的《大护法》《大鱼海棠》《罗小黑战记》等等。所以如果单论形式风格的话，《爱死机》的模式似乎并非无法复制。

但事实又如何呢？

微博认证博主科幻作家@宝树曾分享了他的个人经历。原来早在第一季刚火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找一群国内的科幻短篇作家的小说作为基础，再集结一批国内技术实力相对较为扎实的动画工作室，资金到位人才到位，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时，却发现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这段话其实很真实地展现了当下国内动画圈乃至电影圈的某种生态问题。仔细分析起来的话，其实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的反思。

首先，看样学样，跟风严重，原创能力极度匮乏。这一点不单单体现在《爱死机》这一部剧集上，有太多类似的例子表明，国外一旦有什么电影类型、剧集或者综艺在国内大火，国内立马就有人开始翻拍。并不是说翻拍这件事是错的，IP改编也是重要的文化交流方式。但是在原作过于经典的基础上，所谓的趁热打铁来一个“中国版”，很多时候除了挣热钱和败坏原IP的价值以外，真的没有太多的意义。

其次，很多人对于《爱死机》的理解仅仅只是“科幻+短片”这样两个简单的关键词叠加，但事实上却忽视了很多其他方面的因素和内在的联系。

众所周知，Netflix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充足的资金投入和创作周期可以让创作者们心无旁骛地进行自我创作和表达，不必担心市场结果和受众喜好等问题。而国内的情况显然更现实，且不论是不是有人愿意烧这么多钱去冒险，就算有金主，也无法保证这样的内容在市场是不是会有受众。从根本上来说，这就导致了两种不同的创作心态和方向。

而且，《流浪地球》才刚刚撬开国产科幻真人电影的第一道门，至今为止都还没有第二个成功的案例。因此对于科幻类型，我们仍处在一个经验积累的成长摸索期，更别说动画产业和科幻类型的结合了。国外的工业化体系十分成熟，类型化水平也十分完备，但是这些优势其实都是我们尚不具备的。

最重要的是，像《爱死机》这种尺度比较大，甚至不乏“黄暴”内容的动画来说，是否能经得住国内审查部门的考验；那些优秀科幻小说中的故事和主题，又是否能够以原汁原味的形态得以呈现出来。这么说或许有些无奈，但如果连这些最为精髓的部分都难以保留的话，所谓的“中国版的《爱死机》”真的能担起这一巨大IP的盛名吗？

所以，归根结底，仍然是两个工业体系和创作生态的差距。国内的很多电影人已经习惯了市场作为导向的创作形态，所以在内容的制作上也往往投观众所好，各种西游、封神的故事层出不穷，不遗余力地扩大所谓“XX宇宙”效应。而这和《爱死机》那种内容导向的、风格突出，兼具商业元素和自我表达的作品，本质上就已经相去甚远了。

《爱死机》模式背后的启示

尽管《爱死机》的成功模式难以复制，但至少，它仍然可以给我们国内的创作者们带来一些重要的启示。

首先，《爱死机》证明了这种不同动画工作室之间通力合作，以短片剧集的形式进行呈现的可操作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类型+短片的形式是“万金油”。一方面，这一系列短片需要满足相似且共通的主题；另一方面，也需要有比较强大的文本进行支撑，后者甚至更为重要。毕竟，囿于时长，短片需要在很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故事的起承转合，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创作者对于情节的编排组织能力，更需要对于故事主旨的充分提炼和浓缩。

在此之前，国产动画其实有一个众人合作的例子，那就是《肆式青春》。这部动画电影由三位导演联合执导，各自围绕青春讲述了一个具有生活气息的小故事，画风清新自然，但可惜并没有在市场上引起什么水花。

不过，这几年随着《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这样“短片拼盘”类电影的火热，类似的形式又再次进入到观众们的视野中来，而可观的票房或许也从某种程度上展现了这类作品所具备的商业潜力。

其次，尽管票房和流量是评判作品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之一，但坦白来说，如今越来越多的例子已经证明，以往很多投观众所好进行创作的项目，有很多并没有获得预期中的关注，反而是踏踏实实做内容，精耕故事，注重个人表达的很多作品，成为了口碑票房双丰收的“爆款”。

当然，往大了看，这其实还牵扯到商业模式的问题。毕竟，Netflix的这种模式在国外已经经受住了强大的考验，但是是否能与国内的具体形势相匹配仍需进一步的观察。而对于中国目前仍处在发展中的动画市场而言，急需推出更多优质作品或者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市场导向或许也是现阶段而言更为现实的前进道路。

不过，这次第二季的口碑下跌也给了国内的创作者们一丝警醒。《爱死机》的例子证明了，好的IP并不难寻，难的是如何长时间保持IP的活力和商业价值。这不仅仅是动画领域需要注意的，对于真人电影来说同样重要。好的续集对于IP本身来说无疑是再次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如果难以和前作质量保持同一水准的话，那么对于IP价值的折损也是难以避免的。

可以肯定的是，虽然这一季《爱死机》让很多粉丝感到失望，但是它的IP价值仍然是巨大的，观众们对于明年的第三季也仍然会保持期待。目前来看，第三季尚未确定具体回归时间，但如果确定是明年的话，那其实剩下来的创作周期也十分有限了。不过也有人猜测，第二季的缩水，正是因为主创把已经制作好的集数储备到了第三季。

总之，无论如何，期待《爱死机》第三季能够口碑回暖，但如果还是像第二季这样乏善可陈的话，那恐怕这个IP的寿命也很难保持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