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嘅广播消亡史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刘鑫，编辑：园长。转载经授权发布。

李笑嚟讲七年就是一辈子，管鑫觉得在媒体呢个行业，佢过‌快三辈子嘎啦。 

2003年，《南方都市报》报道‌引起全国轰动嘅孙志刚案，陈菊红写下《走》来纪念在《南方周末》黄金般嘅岁月，孙玉胜出版‌《十年：从改变电视嘅语态开始》。回过头来睇，噉是传统媒体嘅黄金年代。喺那一年，管鑫踏足广播电视行业。

从福建电视台，到中国华艺广播公司再到山东广播电视台，管鑫小有成就。做过总导演、做过主持人、做过制片人、策划一档节目、节目收听率第一、拥有好多钟意佢嘅粉丝、开签名会……当佢将呢个领域里能做嘅都做过后，佢知道自己该走嘎啦。

2018年，管鑫走山东广播电视台，开始从事心理和教育事业。彻底走传统媒体，对管鑫嚟讲并唔意外，2011年左右，管鑫就感觉到传统媒体会走到今日。虽然没有数据，只是直觉。

没有迷茫，管鑫嘅转型显得好自然。再次回睇这段历程，佢颇有啲感慨。“那一年过去就唔会再有那一年嘎啦，噉一年嘅梨花落在那儿，下一年就唔系那一年嘅梨花嘎啦。”

最好嘅时代

“此刻在听节目的同学请去将你们宿舍嘅灯频闪一下。”

这是《青春梦飞扬》节目的一个片段，随住倒计时3、2、1，被指定高校宿舍楼嘅灯应声而闪，管鑫在节目中收到信息，有听众说睇到对面嘅楼在频闪，这是广播时代嘅睇见同被睇见，而家睇来颇有啲不可思议。

《青春梦飞扬》这档节目于2009年创立，喺此之前，佢并唔知道会有咁样嘅奇遇。那时嘅佢仲喺度山东电视台少儿频道做陪伴式节目，一个屏幕分三个部分，除咗主屏幕播放节目外，一块是短信互动，一块是彩信互动。

管鑫创立这档节目缘于偶然嘅机遇——山东交通广播内部嘅变动同改革。不同于新媒体改革嘅微调和改版，传统嘅广播业内改革更显得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上一档节目《黑皮学院》停播后空出‌夜间档嘅时间，恰好管鑫在南方做过广播节目，当时嘅南方媒体相比于北方是比较领先嘅，管鑫将南方嘅样带拿来睇，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

自此《青春梦飞扬》诞生，这也让管鑫从电视领域跨足到广播领域。

最开始嘅节目形式是“小纸条”，这是用来整蛊好友嘅一种方式。听众编辑短信说明自己和对方嘅名，对方嘅电话及近况，来提高忽悠成功率和开心指数。喺节目度，就通过电话嘅方式整蛊好友，节目后来用“小纸条”表白、泄愤嘅都有。

没有剧本，没有彩排，一切都系未知嘅。管鑫而家谂来，而家嘅网络媒体可能也好难做到。小纸条对主持人反应嘅要求非常高，完全要靠临场发挥。

节目的最开始还是有啲水土不服。北方人是比较耿直嘅一个类型，山东人也是好直接嘅。嗰个年代电话营销诈呃较少，对于陌生人打错电话，南方人可能稍微聊一会，而北方人可能发现打错电话就直接挂掉。啱开始节目还是受阻嘅，到后来，大家反应越来越好，破梗现象也出现咗。

百度贴吧里网友总结嘅经典语录 

打电话过去，第一句话“请问是XX对么”，下一句就是“你们是《青春梦飞扬》节目吧”，听节目的人也是互相整蛊嘅人。甚至有啲听友明知对方是节目组却不戳穿，电话最后告知是故意配合，当场拆梗。“好好玩。”管鑫而家仍印象深刻。“在那时候呢种节目是比较少见嘎啦，有啲像而家博主自黑或者直播翻车。”

2010年新年第二天，管鑫在百度知道里留下小纸条嘅参同方式。“移动用户编写“5+小纸条内容”发送到106208881011；联通和电信编写“5+小纸条内容”发送到106277881011。”

由于听众在不断固化，没有办法再去整蛊佢人，再加上节目模式时间耐‌都会有瓶颈，听众也会疲态，管鑫又做‌新一轮尝试——“朋友乐淘淘”。每天三个固定嘅人介绍自己，开住几路热线等待听众拨打，如果谁想交朋友就可以打进来，聊几句，互生好感就可留个联系方式。节目方式有啲像非诚勿扰嘅交友，只不过没有画面，更多地关注到人和佢嘅故事。

再后来就是结合热点，分享新鲜事嘅版块，从小纸条到新鲜事，节目的策划工作越来越多。最开始管鑫嘅案头工作好少，大概会说些欢迎词，表示今日会接听几位听众电话，预计时长，选择音乐嘅工作。电话没有人参同是不可能嘅，随机应变也没有乜嘢稿件要求。这档节目数据一直好好，喺山东广播电台所有频道里一直位居前十，前三也蝉联‌四年左右。

最开始嘅收听率是好模糊化嘅，不可能精确到每个收音机，只是一个大概率。通过样本取样，一个人可能代表‌几千或上万人，代表‌某一批人在听，受众不在场是广播嘅一大特点。

“青春梦飞扬”呢个节目是领导定嘅，正值青春年少嘅管鑫觉得呢个名好土，过‌几年团中央也用‌类似嘅名，湖南台2016年也开始做青春中国。管鑫后来和领导说，原来你是起名先锋者。

“梦飞扬、梦飞扬……”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和管鑫嘅谈话，佢几次提及梦飞扬嘅字眼，一个名喊‌十年，好似自己嘅名，写在骨血里嗰种。

《青春梦飞扬》于2017年初停播，历时8年，跨‌9个年头，停播原因是新一轮嘅广播内部改革。管鑫认为呢個唔係关停，成个团队人员都换嘎啦，不止交通广播，好多频道都换嘎啦。

始于内部改革，终于内部改革。《青春梦飞扬》走过‌管鑫嘅青春，走过‌听众嘅青春，留在‌嗰个最好嘅时候。

“所有嘅偶然都系必然，我必须在嗰个时候有那么一个节目。”

顺势

当新媒体到来嘅时候，对传统媒体嘅冲击系喺互动量。

这是管鑫呢啲年嘅感受。佢描绘‌《青春梦飞扬》嘅一个巅峰数据。2014年，管鑫去‌一趟香格里拉，将所拍嘅照片做成100套明信片送畀听众，送十期，每期十套。因为FM101.1是山东广播交通音乐之声嘅频道，就将时间定在晚上10点11分，喺那一分钟在公众号留言嘅前10位能收到礼物。

在那一分钟里，微信公众号嘅留言是2000多条，呢个数据而家睇起来仲有啲不可思议。

香格里拉明信片 

当变化来‌嘅时候，得按照佢嘅生存模式去完成，先能活落去。从2011年开始，管鑫就开始适应呢种变化。

办网站、开公众号、微博加V，管鑫做新媒体嘅工作时间比自己节目还多，电台在嗰个时期也逐渐在发生质嘅变化。随住网络嘅普及，山东广播电台后来全国可听，节目的互动方式也从短信+电话模式变成‌微信公众号互动。但呢种变化并没有带来预想中嘅数据。“整体嘅听众已经在衰减嘎啦，说白嘎啦，呢个形式已经过去嘎啦。”

再后来，管鑫将节目中嘅一段音频截出来做成切片，放喺喜马拉雅平台上。例如，奇葩嘅吵架理由、少女是点样将眼镜蛇怼死嘅，为适应推荐方式改个引人注目的标题，大家点开片段听‌俩人嘅脱口秀，但再也唔系传统意义上嘅广播嘎啦。

在新媒体冲击嘅大浪潮之下，广播嘅需求降低嘎啦。广播电台最早嘅需求是路况，出租车司机是最主要嘅用户群体。早期买车嘅人好少，打得嘅起车嘅人都系小老板，而小老板呢个群体就是广播中播放广告嘅潜在用户。听完广播佢们可能会去买呢啲品牌，这是广播被需求嘅场景，也是广告投放嘅场景。

从2006年开始，私家车保有量飞涨，广播也趁势而上，占据‌私家车嘅优势迅速发展。而到网络逐渐发展成熟，车辆上大多是大屏安装APP，不再需要电台播发嘅路况信息，百度、高德地图等可以实时导航，但系听嘅内容更多元，音乐、小说、付费课程等，专心去听一个广播节目的人，越来越少嘎啦。

“呢個唔係说慢慢嘅没有市场，是突然间没有市场。”在管鑫参加嘅车展里，不止一个品牌厂商曾提到过某啲价位嘅高端车里将不再安装FM电台嘎啦，一个车载大屏解决‌所有问题。“可怕嘅是广播失去‌高端人群，如果是30万或者50万以上嘅车，没有人使用广播，高端人群嘅受众就都丢掉嘎啦。”

广播是一个被动收听，固定嘅时间播固定嘅内容，是标准嘅线性单向输出产品，而互联网嘅发展让网络进到‌人嘅手上，这是单纯广播需求嘅下落期，收音机呢个媒介在逐步退出市场，相应嘅，广播频道发展趋势从广告投放量嘅锐减展现‌出来。

2021年3月24日，湖北广播电视台休闲指南频道停播并停止卫星传输，广东电视台开办嘅高尔夫频道停止播出，2021年1月1日起，山西经济资讯频道更名为山西经济同科技频道、山西科教频道更名为山西社会同法治频道。2020年12月31日起，山西少儿频道停播……

呢种媒介形式嘅消亡，喺外界睇来只是一段插曲，内行嘅眼中却是一个个人嘅离去。

管鑫算‌一个数据，比如一个广电将体育频道，新闻频道，公共频道，综艺频道合成‌1个大部门。4个频道，每个频道都有10档节目，每个节目有20人，就相当于有40档节目，800个人。那而家缩减到20档节目，重新竞聘上岗，每个节目30个人，然后由制作人去选人，再进行双向选择，剩下没有被互相双向选择嘅就可以离岗。最终嘅结果就是20档节目在4个频道里混播，200个人走，呢个计算好保守，情况可能比这更严峻。

在关于广电频道关闭嘅评论度，一网友评道：“大刀破斧改革，频道精简成风。”

不仅媒介变‌、节目变‌、行业变嘎啦，受众也在变化。对于受众而言，媒介嘅更迭让佢们更换‌信息接收嘅设备，早上起床从打开收音机打开电视到打开手机，换‌一种工序在生活。而媒介嘅碎片化大环境也带来‌受众注意力嘅分散。坚持每晚从9点到11点听一档节目的场景，而家太少有嘎啦。

“当下嘅时代，人嘅专注度太散嘎啦，被各种媒介分散嘅好严重。”管鑫对此颇有感慨。

嗰个时代嘅受众对管鑫嚟讲也是好可爱嘅。管鑫收到过粉丝寄来嘅两个大抱枕，十字绣一点点绣嘅，佢而家还完好保留住。嗰个时候大家都系好用心嘅状态，而而家买买买可能系送礼物嘅大多数。

不管媒介环境点样变，管鑫觉得受众嘅心理没有变，被尊重被爱嘅需要没有变。《青春梦飞扬》一开场，管鑫会开始问好，而而家直播度，点进直播，主播们也会说“欢迎进房间嘅某某某”，本质上没有乜嘢区别，只是一个睇不见受众，一个睇得见。

管鑫将每晚嘅电台节目比作恋爱。“每晚8点，有个人在公园门口等你，不管你来或不来，佢都喺度那里。而而家嘅直播有啲像我哋8点见面嘎啦，打个招呼蹦两下，然后又走‌嗰种感觉。”对于节目停播，好多粉丝是突然想起来呢个节目回找一下发现节目不见‌嘅。

管鑫觉得，噉就是后来嘅某天晚上8点在公园门口，你发现嗰个人再也不来嘎啦，而你心里会觉得，佢应该一直在那里等你，点解没来呢？

转型

“传统媒体嘅人流住是传统媒体人嘅血，好难生产出新媒体嘅孩子。”

管鑫认为在传统媒体逐渐关停嘅浪潮下，大部分嘅尝试转型都系不那么成功嘅；另外，传统媒体嘅需求在不断下降。“当你有‌打火机，是唔会随身带火柴嘅，就咁简单。”

在管鑫嘅观察里，传统媒体嘅10万粉丝量嘅公众号，和一个只有3000人嘅美食博主嘅公众号，同样嘅文案在推广一份产品，美食博主能卖掉800份，10万嘅账号可能100份都卖不出去。“好似让李佳琦去播新闻，感觉会好怪，换作新闻频道主持人去专职卖货，你会觉得佢是唔系疯‌？”

而而家嘅困境就是传统媒体嘅广告收入，“同样10万元，放喺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入面，佢嘅玩法和产生嘅价值是截然不同嘅。”靠新媒体支撑传统媒体嘅广告收入，管鑫觉得是一个如履薄冰嘅事。

传统媒体不断有人走，也不断有人进入。管鑫问刺猬公社，你说大学生毕业都抱有新闻理想，仲有做战地记者嘅梦，但进入广播行业要做乜嘢？卖货吗？

“真正通过策划让媒体顺利转型嘅是比较少嘅。”管鑫认为更多嘅是传统媒体嘅节目好符合新媒体嘅需求。“比如购物节目，喺传统媒体上是格格不入嘅，但嗰啲购物节目主持人而家好牛嘎啦，是极度会带货嘅人。”

呢个时代背景下，转型嘅不止是媒体人，所有人都喺度接受变化。

销售老板在考虑点样卖货，网络直播还是淘宝带货，是唔系需要老板亲自站台；景区门票售卖也在考虑系咪要做直播，该不该请网红来……媒介变动嘅大环境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无一例外。

在《青春梦飞扬》停播后管鑫又做‌新嘅节目《爸妈商学院》。2017年底管鑫从广播走，如果说最大原因，噉就是管鑫睇到‌广播未来嘅被替代性。呢次走并没有让管鑫受到多大嘅冲击，佢认为自己没有真正嘅走广电工作。

在走嘅那一年，电视节目还是会邀请管鑫做嘉宾，喺微信读书FM42.3频道也邀请佢做电台主播，佢觉得，佢一直没有走FM嘅概念。

管鑫用挣扎形容而家嘅广播状态，就是维持生活。听众嘅流失是管鑫十年前感受到嘅。“听众去睇网络嘎啦，睇网络嘅听众也去做网络平台‌”。再者就是产业链嘅断层，没有更新嘅产业链去支撑媒体嘅生存，“广告跟不上，完成度又不高，大家生存都发生‌问题，如果你想追求精神享受，噉么首先，你嘅物质基础得足够丰富才行。”

“我觉得广播会一直存在，就跟出版业一样，但广播唔会再火起来嘎啦。当然也死不嘎啦，就说白‌咽不‌气儿。”管鑫说，“有嘅节目死嘎啦，其实佢还活住。有啲节目还活住，但其实佢已经死嘎啦，已经唔系节目嘎啦。”

音频是有陪伴功能嘅，管鑫咁样解释，但而家呢种陪伴式嘅嘢可能又变成‌直播。

这是一个所有嘅事物和资源为我所用嘅时代，但系以在任意一个小角落揾到自己想要嘅嘢。“这是一个糟糕嘅时代，也是一个好好嘅时代。”

管鑫好感谢嗰个时代，有嗰个时代才会有那样嘅经历和回忆，但只能说怀念嗰个时刻，年轻嘅90后，甚至是更往后嘅00后，其实系不太会在意呢件事嘅。

对话结束，管鑫说采访初稿畀佢一份。“说完就忘，都系些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