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告别80后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字母榜”（ID:wujicaijing），作者：蒋晓婷，编辑：李彬彬，转载经授权发布。

比猫扑关帖，向大众官宣死亡消息早９年，胡一帆已经猜到猫扑嘅结局。

佢係猫扑最早一批嘅产品经理，都系猫扑深度用户。1999年注册，2006年入职成为核心项目嘅领导，喺2012年猫扑从北京搬到南宁前离职，“走北京互联网核心圈，猫扑已经预告‌死亡”，亲身经历‌猫扑从繁荣到消亡嘅全部过程。

如果没有猫扑，胡一帆没办法想象自己会是乜嘢样。从大学接触猫扑开始，他嘅人生轨迹变嘎啦。“认识‌新世界”，从没见过世面嘅农村娃，接触到最前沿嘅互联网流行文化；“结识‌众多朋友”，基于共同嘅游戏爱好，佢哋相识、相交20年，他嘅社交网里，除咗亲人和同学，朋友都来自于猫扑；“有高事业起点”，入职猫扑就是核心项目嘅高管，成为国内最早期产品经理，离职后顺势进入国内头部互联网大厂，事业轨迹直线向上。

最重要嘅系，他发现自己嘅人生成长轨迹，跟随猫扑一齐嵌进‌中国互联网流行文化嘅历史历程。胡一帆觉得骄傲，“猫扑称得上是国内大多数70后、80后心里，中国互联网流行文化嘅发源地，几乎集齐而家市面上所有知名游戏网站、游戏公司嘅创始人、高管，即便系喺而家95后扎堆嘅B站，走红嘅鬼畜视频里都多几多少有猫扑当年嘅影子。”

可那又点样样呢？当95后、00后成为互联网核心用户，70后、80后扎堆嘅互联网产品们唔约而同被时光化成前浪，“北猫扑南天涯”走向落寞，红极一时嘅贴吧沉寂，虎扑活成“直男桃花源”，5500万嘅月活，喺互联网产品中连腰部都算唔上。

4月15日，猫扑发公告关闭发帖功能

胡一帆无数次反思过猫扑嘅死亡原因，推及到大多数社区产品似乎也适用，“日益增长嘅用户规模和落后嘅产品设计之间存喺矛盾。”以至于平台信息过载严重，内容难流动，“用户想搜信息，搜唔到，想跟人互动，互动唔上，体验越来越差。”

“当时国内嘅BBS产品形态都已经过时，我哋最大嘅错误是没提前思考BBS嘅下一代该点样喺产品形态上重构。”胡一帆试图做出改变，2008年移动互联网初露苗头，胡一帆带队研究Facebook、Quora，全面住手改版方案，推出猫扑Hi，一款中国版Quora，“产品形态约等于猫扑里嘅知乎”。

可惜失去天时。等胡一帆做完产品改版方案，猫扑面临分拆上市，地位被校内网取代，喺千橡集团位置边缘，他只能眼睁睁睇住知乎以中国版Quora出道、上市，猫扑则唔得唔带走昔日和80后用户嘅集体回忆，化成‌时代嘅一粒灰尘，黯然告别。

同胡一帆对猫扑嘅唔舍情愫唔同，李羽想起自己喺贴吧怼天怼地嘅时光，忍唔住暗闹自己“幼稚”。和贴吧相识12年，除咗开始2年嘅狂热，后10年他再没认真睇过贴吧，偶尔去逛逛帝吧，发现老毅丝都走没嘎啦，帝吧越来越饭圈化，“再稳唔到共同语言。”

仲有人喺悄无声息走。刘宇记唔得自己几耐没用虎扑嘎啦，人到中年，没时间打篮球，时间用喺陪孩子上，走虎扑成‌自但係然嘅事。他宁愿有空刷会儿抖音，睇个广告嘅功夫，能畀孩子报个补习班，“虎扑内容都系篮球和女人，更适合年轻男生”，刘宇说。

互联网嘅“残忍”喺于，产品要和时间做朋友，但没有任何一款产品能永垂唔朽。作为第一代互联网用户，80后面临嘅一大处境是，唔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佢哋和昔日精神家园嘅距离正越拉越远。

A

胡一帆一直喺用自己嘅方式纪念猫扑。

每次注册社交新账号，字母和数字组合，胡一帆唔变嘅选择是：英文用mop（猫扑）。使用产品时又会忍唔住和猫扑做对比，找找猫扑嘅影子。

朋友圈除咗亲人和同学，所有朋友都来自于猫扑。胡一帆没办法用一个“爱”粗浅概括自己和猫扑嘅关系，“是畀出生喺穷山沟嘅我，一个全新嘅生命。”

和而家日活过亿嘅互联网产品相比，猫扑嘅日活或者唔够睇，活跃人数最高嘅2011年，用户规模唔过百万。

但比起同时期嘅天涯社区，喺时政、社会、娱乐上全面开花，猫扑因其游戏属性，喺彼时互联网尚唔普及，纯靠用户为爱发电嘅情况下，误打误撞成‌唔少年轻人嘅精神乐园，演绎出一套专属年轻人群体嘅BT文化。

“BT唔系指变态，是思维跳跃，呢是猫扑人才会懂嘅梗，”胡一帆解释，今年轻人爱用嘅233，就起源于猫扑，从表情包演化成“哈哈哈”，表达开心；874代表打耳光；线下见面互叫“贱人”，人哋会以为喺吵架，其实系猫扑用户喺打招呼。

一聊起猫扑，胡一帆控制唔住得吹起彩虹屁：没有搜索引擎，猫扑能让电视剧导演甘当自来水，喺剧里夹带私货帮忙推广；无论是游戏圈、媒体圈，大家都有共识——找游戏攻略，去猫扑；一款游戏出来，用户能专业到从宗教、主创思考、制作人观念变化、内心戏去挖掘分析，像听大师讲课……

猫扑推出嘅核心产品大杂烩，则拉平‌所有人嘅距离，没人区分富豪、工薪阶层和学生，没人喺意网线另一端是程序员，仲要是厨师，没人去歧视LGBT群体，“尊重每个人嘅发言权，只要有人提问，睇到嘅人就会帮忙解答。”

从注册猫扑开始，胡一帆就是深度用户。每半个钟头上猫扑睇最新动态，一睇便系一整天。偶尔下课回寝室嘅路上，想到猫扑嘅段子，会喺大马路上狂笑。

猫扑嘅另一大惊喜喺线下聚会。全靠网友自发组织。北京、天津、重庆……无论胡一帆走到边个城市，但凡有人组织，一次能来几十人，老猫扑嘅生日会有猫扑人专场，最多嘅时候可能每礼拜聚2次。

武乐喺聚会上认识‌好几位铁兄弟。虽然他使用猫扑嘅时间唔长，唔过2年。但喺没有手机、短视频干扰嘅21世纪初，玩一次“杀人”游戏，玩一将874，聚一次餐，唱一次KTV，都可以发展成熟人。

小到搬家，大到毕业找工作，武乐都可以找猫扑老友帮忙。他甚至参加过老猫扑嘅结婚典礼，两位新人喺猫扑上认识，线下聚会睇对眼，然后相恋、结婚，“虽然最后离婚嘎啦。”

武乐都系最早一批走猫扑嘅人。2004年猫扑被卖畀千橡集团，出于商业化需求，猫扑上新人涌进，论坛上嘅内容越来越水，引发大批老猫扑走，自建猫扑小圈子。

到胡一帆入职嘅2006年，猫扑上市失利，平台内容出现过载倾向，产品形态却迟迟得唔到更新。“猫扑嘅产品逻辑一直喺辅助内容生产，忽视‌内容嘅交互体验。”

彼时国内互联网产品还是摸索阶段，一切学习是摸住摸住石头过河，依赖模仿海外社交产品学经验。胡一帆后悔自己没进步得快一点，如果早畀产品改版，可能猫扑唔会死。

但产品嘅成功，从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随住猫扑喺集团位置边缘，拿唔到资源扶助，胡一帆嘅改版成‌空谈，他自己也无办法确定，做出猫扑hi就能阻止知乎弯道超车？

猫扑搬到南宁嘅决策，也成为BBS时代终结嘅一大标志。胡一帆选择喺搬迁前离职，为自己13年嘅猫扑生涯画上句号，他没觉得可惜，“每个产品都有发展规律，老猫扑嘅圈子仲喺度，只是唔再用猫扑而已。”

和他一样，唔少老猫扑转战第啲社交平台，申请账号是就喺宣誓主权，喺昵称后面加“233”， 一款属于猫扑嘅表情包。

B

2012年是互联网内容产品嘅时代分割线。微博、微信、知乎、头条等信息渠道嘅增加，削弱‌第一代BBS嘅魅力，没跟上时代脉搏嘅老产品逃唔过被用户抛弃嘅宿命。

容青和天涯相处嘅时间，完整经历热恋、平淡，再到知乎、微博兴起，喜新厌旧和天涯分开。而家提起天涯，他有啲“怨恨”。

彼时天涯还处喺全盛时期嘅2008年，国内社区论坛各具气质，比起猫扑嘅年轻，天涯更中年范儿，时事政治、社会宏观层面嘅讨论应有尽有，好多大V喺论坛上挥斥方遒，指点房价涨跌。

容青是奔住买房来嘅。睇大V们想法前沿，能预判趋势，容青成‌某地产大V嘅真爱粉，将北京房价一定会降价当作信仰。

眼睇北京嘅房价3年间翻倍涨，容青唔睇好奥运会后，北京房价会继续上涨。

更主要是自己没钱，只有房价下降后，自己才能买得起。睇到大V用严谨嘅数据，列举房价上涨对产业、经济成本、贫富分化、人口等存喺负面影响，他成‌大V嘅真爱粉。

热恋阶段没超过2年，容青每天上天涯搜索北京房价信息，听大V坐而论道，坚信房价会降下来。结果被现实打脸，房价一路上涨，听讲大V一边鼓吹房价会跌，一边偷偷买下好几套房，打破‌容青对天涯嘅所有滤镜。

2007年8月，天涯社区同谷歌联手对付百度“知道”

他关注嘅时政、社会向信息，则面临被微博、知乎等平台分流，信息渠道增加，可选范围增多，无论从内容，仲要是产品体验，容青对天涯越来越唔满意，“落伍”。

李羽则是觉得自己长大嘎啦，唔适合留喺贴啦。

那是12年前，李羽刚出校园，处喺职场迷茫期。认识李毅吧（又叫帝吧）存喺后，感觉揾到‌组织，果断成为一个“毅丝”，将李毅当靶子，对中国足球冷嘲热讽。

“就系一场大型行为艺术，图个好玩。” 被嘲讽最狠嘅李毅都唔以为然，“毅种循环”、“天亮‌”、“此球我铭记一生”成‌贴吧暗讽名梗，文言文《李毅大帝本纪》将李毅按喺地面上摩擦，李毅干脆将自己嘅微博名改成“李毅大帝”，体面加入呢场狂欢。

以李羽为代表嘅年轻人更没心理包袱，以少胜多，一度和贴吧最大嘅春吧打得火光四溅。

李羽纯凑热闹。虽然他唔讨厌李宇春，没听过佢嘅歌，睇到大家列队嘲，他也跟风，调侃春哥是纯爷们，一顿十斤米，春哥武力无敌等。

但事后回想起来，李羽觉得自己“幼稚”，甚至有啲无脑。睇住帝吧从国内闹到海外；狮子吧和老虎吧会为‌争夺狮子、老虎谁是万兽之王，吵得没完无咗；因为钟意唔同公司嘅CPU，显卡吧两个用户能对掐三百回合。

花‌2年时间，李羽意识到自己嘅“可怕”。微博兴起，引领时代新方向嘅当下，他再次跟风玩起微博。最大嘅进步喺于，他唔再跟风吵架嘎啦。

此后10年，偶尔几次逛帝吧，贴吧里嘅熟人越来越少。而嗰啲帝吧新人，连李毅都唔认识。

C

年轻用户是互联网产品嘅第一生产力，以至于大龄互联网产品经常会面临一大拷问：点样喺年轻用户和老用户之间左右逢源。

使用虎扑11年，刘宁没觉得虎扑有几多变化，依然是篮球领域嘅最大社区，明晃晃贴上直男审美标签，也因此画地为牢，跟丁真比帅，组织女神评比大赛，用“绿色”等争议事件出圈，核心内容除咗篮球，就是各类型美人，“一直喺迎合年轻用户。”

喺时代从PC跨越到移动互联网，内容生态从文字转向短视频嘅大趋势下，虎扑自成一提，活成“直男桃花源”，每年除咗吸引一茬接一茬嘅年轻男用户，文字和视频内容都像是原地打转，“内容比唔上知乎，视频跟唔上B站”。

如果说同时期嘅天涯能追连载，猫扑能交好友，虎扑却一直没发展出社交价值，刘宁喺虎扑上活跃‌10年，没交上一个朋友。而这几年虎扑最大嘅动作是孵化出来电商APP“得物”，被诟病是“炒鞋”产品。

虎扑没有多大变化，但刘宁嘅生活早已翻天覆地。从11年前生活除咗学习，就是篮球嘅喺校研究生，成长为社会中年人，有‌自己嘅三口之家。茂密嘅头发变得稀疏，头顶冒出白发，背上还扛住每个月12000元嘅房贷。

2020年10月“虎扑潮力街区”主题展登陆上海南京路步行街

加上上年疫情刺激，刘宁失业半年，坚持20多年嘅篮球爱好，一夕之间被压力取代。他没时间继续发展兴趣，每天除咗为房贷奔走，空余时间还得用来带孩子。

呢场同虎扑嘅告别悄无声息。中年刘宁唔再是虎扑嘅目标用户，论坛上篮球、装备和赛事嘅内容解决唔‌生活上嘅压力，用户分享嘅内容对自己没有借鉴意义。他也没有买篮球鞋嘅需求，感觉好似是头顶上敲响‌一个钟，讲畀他：走虎扑嘅时候到嘎啦。

而家闲下来，刘宁嘅习惯动作是刷抖音，放松放松工作后疲累嘅大脑。也可能被15秒视频刺激出教育焦虑，心急火燎畀一年级嘅孩子报上一门课外补习班。

对中年刘宁嚟讲，自己嘅篮球爱好，喺孩子嘅需求前，唔值一提。

（胡一帆，容青，李宇，刘宁，武乐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