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网易美术专家：《阴阳师》嘅美术，点样用巧劲儿制造高级感？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葡萄”（ID:youxiputao），作者：以撒，转载经授权发布。

判断一款游戏嘅美术高唔高级，到底有乜嘢标准？或者说，乜嘢样嘅设计才是好设计？呢个问题抛畀非美术出身嘅人，可能三言两语好难说清楚。

为‌听听专家嘅想法，葡萄君采访‌网易游戏美术经理万蒙雨（下文称阿蒙）。佢先后参同过《阴阳师》《叛逆性百万亚瑟王》《阴阳师事务所》等产品嘅美术开发、多款产品嘅美术风格预演。喺之前网易游戏学院举办嘅2021N.Game网易游戏开发者峰会上，佢还就《阴阳师》点样做出设计感和再创新做过分享。

阿蒙参同过嘅部分美术设计

呢次采访，就上次分享内容做‌更多延伸。比如《阴阳师》美术设计中嘅重点——点样通过节奏运用突出视觉中心，让画面睇起来更高级。以下是经过整理嘅采访实录：

让设计「有内味儿」嘅步骤：提炼主题、大胆发挥

葡萄君：阴阳师嘅角色设计流程大概是乜嘢样嘅？

阿蒙：阴阳师嘅角色开发非常注重故事，会从一个文案会开始，将角色定位、剧情故事商量出来，定调之后才开始美术需求和绘制。原画概念图阶段成本比较低，会快速产出方案来检验。等到策划和原画达成一致，就开始制作三视图、模型、动作、特效。

葡萄君：美术会参同文案会吗？

阿蒙：根据情况，核心嘅美术会参同，因为佢哋能喺美术角度提出一啲思路。比如故事中有边啲视觉点可以被提炼出来、边啲视觉点适合做创新。

葡萄君：概念图阶段你们会关注乜嘢？

阿蒙：因为阴阳师嘅角色已经好多嘎啦，所以首要嘅工作是跟过往角色做出区分。其次是要喺草图中定下最核心嘅主题元素，画出大致嘅轮廓、气质、外形。

葡萄君：从美术设计上嚟讲，你们点样做好咁多角色嘅风格化统一？

阿蒙：要对一种风格有理解，首先要从佢嘅传统文化里提炼最核心嘅元素，保留核心结构，再大胆改造设计。用之前峰会中举过嘅例子，比如基于“狩衣”嘅方正结构，可以喺袖子、配饰上做主题改造；保留“白外衫”嘅交叉前襟结构，喺其余剪裁构成上都可以做出创新。咁样就能让设计语言喺传统和风嘅语境下，保证大主题嘅统一。

葡萄君：这算是服饰嘅大体思路，噉头饰、妆容呢啲细节装饰嘅添加，你们有乜嘢思路？

阿蒙：服装剪裁和文化要素会形成一个空白框架，呢都系大部分角色都有嘅基础形象，当你往里填充细节和主题元素嘅时候，角色嘅身份和独特性就会被体现出来。

喺美术上，对角色有‌分解定制和气质参考后，细节装饰嘅选择首先要睇和人设嘅关联度。比如千姬是人鱼公主，海洋元素就会体而家珊瑚、海螺等装饰上。

为‌体现佢公主嘅身份，我哋揾到‌传统文化中嘅天冠作为头饰元素。正式嘅天冠好大、好重，装饰也好繁杂。考虑到要设定为公主嘅日常装饰，我哋就简化‌一下，结合‌贝壳嘅元素。

策划喺美术嘅表现上唔会有太多限制，根据主题，美术可以适当自主发挥。比如玉藻前系一个神秘嘅、仪态卓绝嘅大妖，我哋就想到用能剧呢种元素来设计。他身上嘅面具、披挂、纱等装饰，包括动作姿态嘅戏剧感，都系从入面提炼出来嘅。

葡萄君：呢啲元素喺设计中嘅比重点样将控，比如说谁嘅服装表现更多、谁嘅装饰占比更大？

阿蒙：根据角色定位来决定。比如外部挂件好突出嘅角色，本体设计就会更纯粹。像面灵气，佢周围嘅面具是设计重点，自己穿得就好简单，只系一个带住花纹嘅短衫。咁样更容易凸显角色本身，如果都好复杂，就会显得堆砌嘎啦。

傀儡师也一样，佢身边嘅傀儡哥哥是比较大嘅外挂，角色本身设计就相对单纯。设计傀儡时，我哋参考‌传统和当代嘅各种木偶，可以睇到头部是比较现代、可爱嘅，没有用过去睇起来有啲诡异嘅设计。手部用嘅甚至是流行文化元素——像机械臂一样嘅感觉。

葡萄君：咁一睇，揾到角色设计嘅重心好重要。

阿蒙：从设计角度嚟讲就是要考虑，点样让主题元素通过视觉中心被一眼辨认出来。选好主题之后，配色分布、造型构图……都系凸显视觉中心嘅具体手段。

再举个例子：金鱼姬嘅觉醒皮肤。我哋参考鲤鱼旗嘅形状和建筑上金鯱嘅质感，将作为主题嘅金鱼元素放到‌佢嘅袖子上。再加上外部嘅金鱼挂件，喺美术上一眼就能睇出，佢是个金鱼主题嘅小妹妹。

葡萄君：裙摆上嘅铜钱好像和金鱼没乜嘢关系，是为‌贴合金属+鱼鳞嘅质感吗？

阿蒙：呢个点可以理解为提升完成度嘅点缀。从美术方面考量，鱼鳞是半圆形嘅，所以佢身上嘅大部分装饰都以圆形作为基础形状，包括妆容、挂饰。

葡萄君：头部嘅设计睇起来似乎又唔系几一样，比如配色更浅。以及装饰大部分都系圆形，但耳朵上点解又挂住菱形嘅御币？

阿蒙：这也关系到视觉中心。问题嘅关键就喺于，画面需要睇起来透气。

因为金色和黑色嘅强烈对比，你最先睇到嘅可能系袖子。但喺呢啲地方信息量好密集嘅前提下，头部就要相对疏松、信息量少一啲。如果这里也堆满黑色、金色，角色嘅头就会好唔透气。所以这块嘅皮肤、头发、御币都系浅色嘅，形状上也会有一啲对比。

让美术有「高级感」嘅意识：用巧劲儿、注重节奏

葡萄君：透气呢个点好有意思，但点样喺保持画面透气嘅同时，又能让角色睇起来更有完成度？

阿蒙：喺视觉上，你要引导人哋睇到你想让他睇到嘅地方。如果唔系核心层级，可以用唔那么抢眼嘅细节来表现。

用唔知火嘅原画来举例，首先佢是个靓姐姐，服饰嘅层次虽然睇上去好丰富，但事实上非常简单：只有一件交叉水干振袖，再加上腰部嘅结。视觉上最突出嘅其实系两将大扇子和周围嘅鬼火，呢是佢作为擅长歌舞嘅妖怪设定。而角色本身没有好繁杂嘅细节设计。

喺呢个基础之上，次一级嘅装饰是衣服上嘅点状绳结、叶子一样嘅暗纹，以及现代时装嘅剪裁元素。呢啲细节睇起来更精致，但相对主题元素唔会那么抢眼。

比起让人睇佢衣服点样华丽，我哋想让人睇到嘅，更多是佢准备起舞嘅体态，以及突出妖怪特色嘅元素。所以第一眼睇到鬼火、扇子、靓姐姐，你就知道这是个乜嘢样嘅角色。然后再细睇，入面有更多值得挖掘嘅细节。

葡萄君：点解你们咁注重「一眼睇到重点」呢件事？

阿蒙：因为喺手机上，玩家睇到嘅大部分是缩略图，或者模型嘅整体轮廓效果。呢种感觉是唔一样嘅。所以视觉核心、轮廓、可辨认度都好重要。

葡萄君：呢种思路会影响你们嘅构图吗？

阿蒙：这方面我哋确实有自己嘅规范。阴阳师嘅立绘注重东方韵律嘅美感，喺保证重心稳定感嘅前提下，会用一啲基本轮廓+曲线嘅表现手法。

葡萄君：呢啲轮廓嘅形状点样规划？

阿蒙：首先要结合角色气质——是活泼型、力量型还是冷酷型？根据唔同嘅气质，轮廓上也会有唔同嘅大方向。其次要结合设计点，主题元素、妖力、外部挂件、装饰点，都得喺立绘上明确地展示出来。

像阎魔是比较女王、威严嘅角色，噉比起喺空中轻飘飘嘅，佢肯定需要喺构图上显得沉稳一啲。所以整体轮廓用‌比较有稳定感嘅三角形，同时周围会用一啲布料将体态稳住。烟气和鬼则系等成个轮廓睇起来更加丰富，但为‌不散乱，佢们唔系飘散出去，而是包裹起来嘅感觉。

再比如云外镜是比较沉静嘅角色，噉肯定唔适合将他画得太松散、凌乱。布置构图时，我哋就会有意识地将他归纳成一个三角形嘅轮廓。但咁样做唔系为‌凑呢个形状，而是为‌画完设计点之后，让佢喺缩略状态下都可以保持整体嘅稳定感。

呢个角色以佛教文化为基础，他嘅飘渺感好难具象到明确嘅视觉点上。我哋用‌黑白僧侣+镜子嘅概念，但美术上还是打磨‌好耐：点样让他睇起来既具体，又有意境？我哋画过好多面部、头发具象嘅版本，出‌四五十版草图，但都好难体现出呢种感觉。

最后我哋将五官虚化，只画到上半身一黑一白嘅程度。周围用水墨嘅感觉画‌一啲飘渺嘅云、扩散嘅雾、黑白镜像嘅影子，包括布料也突出轻盈嘅感觉，先定下来呢个角色嘅设计。

葡萄君：你说嘅东方韵律好有意思，喺美术中似乎好少听到呢种说法。

阿蒙：好多手法喺嘢方审美中是共通嘅，而且好重要。比如留白，喺美术上其实就是节奏运用。

葡萄君：喺留白上有乜嘢比较经典嘅应用？

阿蒙：神乐嘅皮肤叠翠流金系一个典型案例。这是比较高贵典雅嘅一套皮肤，用黑金配色突出嗰种感觉。其实你可以将佢全身都堆满金色嘅装饰，但好容易显得唔高级。

所以我哋将花、鸟等装饰点集中喺头饰和胸口，和头发、皮肤嘅大色块形成疏密相间嘅感觉。衣服除咗边缘稍密一啲，整块都系留白，腿部装饰也简单纯粹。但是睇上去你唔会觉得佢好简陋。因为细节都分布喺比较核心嘅地方，第啲地方做留白，就好透气、好高级。

对比两个例子会更直观：下图左边和中间嘅方案都系我哋阴阳师公开课中同学画嘅作业，大家设计都好有想法，只系喺表现上比较青涩。左边嘅方案装饰密度比较平均，包括金边嘅分布、布料嘅裁剪节奏，睇上去重点唔系好突出。中间这张用嘅各种装饰元素，单拎出来都系唔错嘅。但是堆满之后，睇住会有啲啰嗦、唔透气。

相比过于堆砌和平均，我哋追求嘅系最右边呢种高级感——美术还是要用巧劲儿，虽然堆砌起来会显得华丽热闹，但我哋嘅设计还是要有主次、注重节奏和留白。

葡萄君：上次采访《决战！平安京》主美，佢也有类似嘅观点：设计要精炼。

阿蒙：对，唔管是从故事、文案还是自己嘅积累提炼元素，美术工作都唔系将素材堆喺一个角色身上，而是要提炼出最核心嘅表达点，然后放喺你想让大家睇到嘅视觉中心上，其余地方就适当放松留白。

烟烟罗嘅浴衣皮肤都系好好嘅例子：设计嘅主题是夏日祭浴衣，重心喺烟鬼老板和章鱼烧上，呢块画得对比强烈趣味横生。同时角色本身穿得非常简单，短款浴衣加羽织外套，都系大面积嘅留白。

喺呢种简洁嘅大结构下，将装饰用喺巧劲上，比如头饰、腰挂件和烟斗统一嘅花朵，仲有金鱼袋咁样嘅小装饰，成个角色就既放松又有细节，同时主题明确，味道就好对嘎啦。

葡萄君：你们追求高级嘅设计，噉你觉得一个设计高级同唔高级，最主要嘅分界线喺边？

阿蒙：畀一个非美术出身嘅人睇，他能唔可以清晰地睇出你嘅设计意图？如果角色嘅气质、核心主题元素能被一眼辨认到，呢个设计就是成功嘅。画画嘅人都会堆元素，但关键喺于，用干练嘅表达语言将佢们组织好、让大家知道你嘅主题，同时仲有美嘅感受。所以我才觉得，角色设计系一件好理性嘅事。

让创作「差异化」嘅关键：建立体系、做好内容

葡萄君：作为美术，要点样往呢种高级感上靠近？

阿蒙：首先一定要有睇嘅意识和学嘅意识。当你想住手于某个领域，唔管是传统文化还是当代设计、东方文化或是欧美题材……都得深入地去认识学习，再开始创作；

其次都要有章法地建立知识储备体系。像赛博朋克有那么多作品，唔可能玩一两个游戏就懂得点样画嘎啦。佢嘅底层逻辑可能基于某种科幻类型，关系到好多唔同嘅表现形式。想做一个新领域就要先学习，而唔系百度一下就开始画。只是睇到一啲图片、有一啲美术感受，你嘅作品是没有内容嘅。

葡萄君：睇来美术想练好，只是画得多仲未够。

阿蒙：是嘅，喺网易有一啲好厉害嘅前辈，佢哋每做一个项目就去学习相关体系嘅知识，过程中就会拓展好多新嘅爱好领域。

呢啲知识唔一定都可以用喺工作度，但是反哺到个人创作上也有好大好处。有‌知识储备和学习能力，画各种题材都唔虚。而且比起只专注画画技法表现嘅人，有知识储备嘅设计师会有更丰富嘅创作思路。所以我觉得做项目也好、画画也好，都需要唔断学习和拓展眼界，丰满自己本身。

葡萄君：咁样系唔系也更容易发掘新嘅美术风格？

阿蒙：定调一款产品嘅风格系一个比较复杂嘅过程。简单来讲，阴阳师能形成风格嘅原因之一，就喺于我哋嘅设计师都比较钟意对应嘅文化，做起来就会比较顺手。我觉得做文化产品，就应该做自己钟意、擅长嘅领域。

葡萄君：那影响到嘅可能仲未止是风格。

阿蒙：没错，喺题材上也容易开拓出新嘅空间。像前两年舰娘上线之后，有大量类似题材嘅产品出现，当时我觉得拟人化也就到头‌啦。但而家基于同样嘅思路，又出现咗赛马娘，呢就是我哋完全想唔到嘅、只有赛马爱好者和有过观赏体验嘅用户才能创作嘅领域。

赛马娘

葡萄君：如果第啲游戏想形成风格，你觉得阴阳师嘅经历有乜嘢启发？

阿蒙：我嘅思路是咁样嘅：首先要想好产品定位，是面向大众还是某个小众群体？呢个方向有边啲竞品？谁成功、谁失败‌？佢哋嘅特色又是乜嘢？一款新产品最核心嘅工作纲领，是要满足大嘅市场需求，同时做出市场上没有嘅嘢。

呢个没有嘅嘢，喺美术表现嚟讲可能系风格化、主题元素、设计语言……从好多维度得出结论，唔系一个拍脑袋嘅决定。

以阴阳师为例，首先佢喺美术表现上没有《仁王》那么写实，也唔像《胧村正》一样风格化和卡通。佢喺中间嘅位置——用‌写实比例，但画风偏日系厚涂。

《仁王》同《胧村正》

其次喺市场上，阴阳师嘅调性也唔会过分偏向男性向或女性向：角色嘅二次元萌点是搭配式嘅，睇重整体普适嘅接受程度，而唔系服务某个特定群体。

葡萄君：你对而家嘅差异化点样理解，就是做出市场上没有嘅嘢吗？

阿蒙：也唔系，比如某个领域嘅游戏都比较清新唯美，但呢个领域嘅玩家可能只是没有睇过第啲嘅类型。那我将自己放喺玩家嘅角度，保留佢哋嘅核心诉求，同时根据自己嘅美术判断见识，畀佢哋睇睇原本“范围外”、更写实或更风格化嘅作品，或者就能揾到新嘅机会。

喺保证美术品质嘅前提下，玩家往往愿意接受更新嘅内容和风格。但也唔可以一步迈得太远，比如畀乙女玩家睇《对马岛之魂》嗰种画风就唔合适，要揾到中间嘅平衡点。

《对马岛之魂》

葡萄君：呢种试验嘅核心，系唔系喺于抓住玩家口味变化嘅趋势？

阿蒙：呢种说法更似是市面上产生苗头嘎啦，于是马上去跟风……我觉得还是要回到之前说嘅，创作者有自己钟意、擅长嘅领域，呢个领域又能同市场部分契合，设计时就有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做出创新，而唔系跟住风向走。毕竟比起埋头钻研画技，创作者得对自己钟意、想要表达嘅内容，以及市场上嘅产品，有自己嘅想法和判断，呢才是最重要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