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poch故事小馆”（ID:epochstory2017），作者：瑞安，转载经授权发布。
因为传统神鬼观念和人类天生对死亡嘅恐惧，殡葬喺中国一度被睇作是「唔入流」嘅行业，人忌讳谈起，也竭力避免和佢沾染上关系。
但係死亡是无可避免嘅。近期热议嘅「墓地贷」事件让殡葬行业又一次进入大众眼度，有学者预测：「随住中国人口老龄化持续发展，殡葬和养老将成为朝阳产业」。事实真嘅咁吗？
我哋揾到几位喺殡葬行业学习、工作嘅年轻人，请佢哋讲述自己真实嘅殡葬工作体验。
胆大，更要心细
1999年出生嘅男孩李平是现代殡葬技术同管理专业2021年嘅应届毕业生，从上年7月份进入殡仪公司实习以来，他担任过礼仪师、入殓师，已经喺殡葬行业工作将近一年嘎啦。
喺社交平台上，他畀自己取嘅昵称是「太平间小李师傅」，自我介绍：「抬过遗体抬过棺，也畀遗体做穿洗化妆。」俨然是已经习惯这份「每天和死人打交道」嘅工作。
但喺啱啱踏出校门上手实践那会儿，他还是个会每晚做噩梦嘅职场「菜鸟」。
李平嘅第一份实习岗位是殡葬礼仪，负责穿住正装引导家属举行追悼会和下葬仪式，仲未算真正「直面」尸体，因为睇到嘅基本都系装点完毕嘅棺材。
有一次，他负责和同事一齐将遗体从运尸车上抬进灵堂。平常遗体都系用衣服或被子包裹好嘅，但嗰日唔知怎嘅，遗体没有包好，加之路上颠簸，他一打开车门，就睇到一个面色死白嘅老人仰面躺住，眼睛仲未闭上，啱好直直地睇住他。
一瞬间，李平被吓得魂飞魄散，回去就开始发烧、食唔下饭，躺三天才缓过来。
虽然害怕，但为锻炼自己、做更有技术性嘅工作，李平申请从礼仪调去入殓岗位，开始正式「接触」逝者。
和家属确认逝者身份；将逝者推进冲洗室；穿好防护服；鞠躬表示尊敬；去除衣物进行全身冲洗，包括洗头发、洗脸、修剪指甲等，有时仲系要要畀逝者敷面膜方便上妆；最后擦洗干净，身体太僵硬时要畀逝者按摩，放松肌肉便于穿衣。一整套「净身」流程下来，入殓师唔仅要胆大，更需要有细致嘅耐心和对生命嘅敬畏心。
啱开始接触遗体时，李平因为过于紧张唔敢落手，画嘅妆总是被老师说太轻、太淡，将逝者打扮得唔够好睇。于系佢一有空就勤练化妆，慢慢提升自己嘅技术。
入殓师李平嘅化妆工具
服务嘅逝者多嘎啦，李平慢慢习惯面对遗体，胆子也变大嘎啦。有次他经手一位因车祸死亡嘅逝者，化妆全程鼻子、嘴巴、眼睛、耳朵一直喺唔停流血，场面一度非常吓人。
但他没觉得有多害怕，一边用棉花止血，一边按部就班清洗、上妆、遮盖伤疤，仲要原出逝者生前完好无损嘅样貌，让他体面入棺。
一个经常被蹭课嘅专业
2001年出生嘅女孩林林和李平一样，都系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嘅现代殡葬技术同管理专业学生。佢哋高考填志愿时选择呢个专业嘅原因类似：一半是觉得新奇、有趣，一半是听讲好就业。
对于佢哋嘅选择，家人态度唔一。林林家因为有亲戚就是做丧葬服务，所以父母并唔反对，平常心睇待；李平嘅家人则有啲唔理解，觉得学呢个有啲恐怖，但也还是尊重他嘅意愿。
喺学校里，殡葬专业是第啲学生好奇嘅对象，来蹭课嘅同学络绎唔绝，经常有人趴喺教室窗外偷偷瞄一眼，然后又吓得赶紧跑走。因为呢个专业设有防腐整容、殡仪礼仪等实训课，而上课嘅教室，完全模仿殡仪馆嘅布置。
比起略显枯燥嘅理论课，佢哋俩都钟意可以郁手嘅实训课，自备衣服和化妆品，同学之间互相做模特，喺对方脸上练习化妆。
李平和多数男生一样，啱开始学化妆时掌握唔好轻重，粉底太白、脸蛋太红，画完一睇难免捧腹，大家互相取笑，死亡嘅阴影好像顿时消失嘎啦。
画眉是最难嘅一步，起初李平觉得女生应该更擅长一啲，于是跑去找班上嘅女生学习化妆技巧，结果发现佢们也并唔特别喺行。于是，佢喺宿舍用自己嘅眉毛练习修眉、画眉，练到最后技术飞速提升，室友嘅眉毛都系他帮忙修嘅。
实训课考试系喺老师面前现场演示郁手能力，除咗缝合、化妆，测试项目仲有剃须——拿剃须刀嘅手法、倾斜角度都有要求；以及调色——用三原色油彩调配出肤色嘅粉底。
殡葬专业是3年学制，实训课多集中喺大一，到大二，佢哋会上殡葬心理分析、丧葬习俗、周易、公墓营销等理论课。
对女孩林林嚟讲，最头疼嘅系公墓营销，因为涉及到财经知识，仲要要学数学，文科出身嘅佢觉得好难学进去。而且林林觉得，墓地本来就唔系一个好好销售嘅商品，一想到可能要去推销墓地佢就犯愁。
殡葬心理课上老师讲嘅案例也让佢觉得压力山大：有位殡仪馆嘅工作人员因为忘记核实家属身份，造成骨灰错领嘅严重失误，结果家属情绪失控，郁手打人。呢种情况下，当然唔可以还手。
除咗可能面对呢类棘手嘅情况，仲要让林林感到有压力嘅系：这系一个唔可以微笑嘅服务行业。殡葬场地无疑要保持严肃嘅氛围，顾客来佢们既唔可以微笑说「你好」，走嘅时候也唔可以说「再见」。这对于像林林一样天生充满活力和朝气嘅年轻人嚟讲，好容易造成心理压迫感。
睇淡生死和世俗
李平啱开始担任殡葬礼仪嘅时候，睇到追悼会上痛哭嘅家属，常常会忍唔住跟住一齐掉眼泪。他接待过最小嘅系一个才9岁嘅男孩，唔知点样就去世嘎啦。送过来嘅时候家属趴喺孩子遗体上哭得唔可以自已，佢喺边上手足无措站半个个钟头，先鼓起勇气上去将遗体拉走。
仲有十几岁得癔症自杀嘅少年，胳膊上全是刀片划痕，睇得触目惊心；年纪轻轻嘅女孩子，眼睛外翻住，遗体好唔美观，后来得知是捐献眼角膜。
睇得多嘎啦，李平慢慢学会控制情绪，好少再掉眼泪，只喺心里默默感慨。他甚至想好自己嘅身后事：唔办仪式，直接火化。骨灰撒喺树底下或者大海里，环保省事，也唔用睇人哋为自己哭嘅场面。
除咗惋惜一个个曾经鲜活嘅生命逝去，喺殡葬行业工作，让李平感触更深嘅，是形形色色嘅人情和世故。有人话唔多，强忍悲痛，没钱都要畀家人置办更好嘅墓碑；有人嫌地脏，葬礼仪式上下跪磕头都唔肯；仲有人为争遗产喺火化炉前大打出手，最后叫来警察才平息。
有一位逝者，生前是个喺外漂泊好耐嘅流浪汉，唔知遭遇乜嘢意外被送过来。喺他流浪嘅那几年里从未有家人寻过，死后几年也没人认领，一直作为无名尸放喺冰棺内。直至要谈赔偿事宜嘎啦，先忽然冒出一啲亲戚来处理后事。
当然，李平见到嘅也唔全是人性嘅自私和冷漠，更多是无力和心痛：逝者系一个四五十岁嘅工程师，生前喺icu里化疗好几年，老婆孩子早就走，父亲也已去世，只剩下母亲和他相依为命，呢几年嘅治疗费也都系母亲一个人支撑。小李和同事去接遗体嘅时候，他母亲系喺后面被轮椅推住过来嘅，脚因为长期食野菜营养唔良造成肿胀，唔可以走路。其间他母亲一直喺哭，说想和儿子一块走，佢说，留佢一个人喺世上也唔知道点样活。
李平和同事们想安慰佢，佢只是抱住一位女孩唔住抽泣。大家睇住这位白发苍苍嘅老奶奶，都唔知道该点样办。问佢有没有亲戚朋友能过来帮忙照顾，陪佢办理手续，佢摇摇头说没有，「也唔想再麻烦佢哋嘎啦，呢啲年麻烦人哋嘅实喺太多太多嘎啦。」
同事们没办法，也唔敢让老奶奶一个人回去，怕佢回去想唔开。最后问来干休所嘅电话，叫来两个同志将老奶奶送回去。期间老奶奶一直说住感谢工作人员嘅话，说要将佢哋嘅名都记下来，等处理好儿子嘅后事再来好好感谢。
能得到逝者家属嘅认可和感谢，都系李平工作中最自豪嘅事。有次他去一位离世嘅老奶奶家中进行清洁、更衣、化妆服务，子女全程喺旁边守住，哭得好厉害。第二天一早他又被安排去做引导服务，家属一睇到他显得好激动：「哎你唔系寻日过来畀我母亲化妆嘅嗰个人嘛？」得到肯定答复后，家属连连道谢，并向周围嘅亲戚朋友反复介绍，说化得好唔错。
中午食饭嘅时候，家属和他聊天，问起工资，得知实习期底薪只有三四千时大食一惊：「咁有型嘅小伙子来干呢一行，工资仲未高，属实委屈嘎啦。」
李平只是笑一下，心谂自己既然选择呢个行业，能做让自己感到自豪嘅事，也就没乜嘢好委屈嘅嘎啦。
并非「暴利」，依然「冷门」
1999年出生嘅女孩白月喺山东济宁一所半国有性质嘅陵园上班。陵园地处郊区嘅半山腰，离家5公里。佢每天要先骑20分钟电动车到公交站，然后坐半个钟头公交，下车后再骑半个钟头自行车才能抵达。虽然远，但佢好钟意这份工作嘅「清净」。
白月嘅工作日常是接待客户、逛墓园。佢任职嘅呢间墓园占地1000亩，有三十多种墓碑款式，佢需要一一记住，以便向顾客介绍。上班后，佢先打扫卫生、清洗陪葬品，然后拿住笔和本子一个人上山，挨个记录墓碑嘅款式、材料、寓意等。中午下山食个午饭休息一会，下午上山接住逛。
和之前听闻嘅「暴利」唔一样，白月喺应聘「陵园接待」兼「墓地销售」之后，先发现呢个行业嘅真实情况和外界嘅想象好有差距。佢入职仲未到2个月，正处于实习期，每月底薪加上销售提成和第啲补贴，收入喺两三千左右，属于当地嘅中等水平。
李平嘅工作地点喺福建，月收入和白月差唔多。有次他去银行办卡，工作人员问到他嘅职业，食惊地讲：「你们工资应该好高吧？」他只能苦笑。
对于刚进入呢个行业嘅年轻人嚟讲，收入水平确实唔高。据北京一位经营殡葬生意几十年嘅骨灰盒店老板烛远介绍，北京殡葬专业应届生嘅薪资水平喺六到八千左右，已经算是全国最高嘅地区嘎啦。缺人手嘅时候，他出1万月薪，就能从第啲公司挖到唔错嘅员工。
至于外界盛传嘅「天价墓地」「死唔起」嘅言论，烛远和白月都认为：一部分是由于国家节省土地资源嘅政策，唔允许开辟新嘅土地作为墓园。咁样一来竞争变大，位置优越嘅墓地自然价格高。
实际上除咗几十万、上百万嘅墓地，更多嘅系一两万嘅平价墓地。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有部分无良中介哄抬价格，利用普通民众对殡葬嘅信息差，从中「炒墓」。
虽然呢几年大众对殡葬行业嘅认识逐渐进步，但这仍旧是个冷门、人才稀缺嘅行业。目前我国只有5所院校开设殡葬专业，每年全国毕业生总数只有六百多人。烛远说，北京社会职业管理学院殡葬专业嘅应届生只有一百多人，每年毕业季，会有七十多家单位要去学校抢人。
忌讳死亡嘅传统心理是呢个专业冷门嘅根源，尤其对年轻人嚟讲，体会更加明显。白月去陵园上班后，有位朋友得知佢嘅新工作，好几天没再联系佢；相恋多年嘅男朋友唔介意佢嘅职业，但佢一直没去见男友父母，也唔知道该点样和佢哋介绍自己嘅工作。林林嘅经历类似，放假翻屋企有长辈寒暄问起佢学嘅专业，一听是殡葬，周围一片沉默。
年轻人之间对呢啲事嘅接受度更高一啲。谈起殡葬专业嘅学生系咪会唔好找对象嘅问题，佢哋都觉得还好，身边嘅同学们有好多和第啲专业学生恋爱嘅，唔会因为呢个专业就受到特殊对待。「呢种事主要睇人，无关专业。」
白月仲记得自己对陵园嘅初印象：初中嘅时候，一次偶尔和朋友逛到墓园，依山傍水，一排排整齐嘅墓位让佢印象深刻，觉得好美、好靓。其实佢是个胆子好小嘅女孩，只唔过从唔害怕鬼神之说。
佢好钟意一句话：「斯人已逝，敬鬼神而远之。」只有生命，先是真正应该敬畏嘅。
作者 | 瑞安
编辑 | 麻薯
设计、排版 | 排骨
cantonese.live 足跡 粵字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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