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禾×杨晓磊：“笨蛋才会将秘密讲出嚟”

转载：本文嚟自微信公众号“投中网”（ID:China-Venture），作者：投中网，转载经授权发布。

对话 丨杨晓磊

编辑丨林桔 

来源 丨投中网 

DCM中国15年，一直保持住“典型美元基金”嘅模板：低调克制。今日大家都爱讲克制，但你一定知道VC嘅“克制”意味住乜嘢：做小基金，只投资早期，好少嘅项目，好少嘅人员。

如果你记得过去十几年，移动互联网畀中国嘅商业环境带嚟‌多大嘅冲击，噉么你一定知道，一家风险投资机构嘅“不变”是多么奇怪嘅事。我嘅意思是，我哋前文关于“克制”嘅描述听起嚟是美德，但从概率上说，关于“小”同“少”嘅每一条线索，都同“赚更多嘅钱”是相悖嘅。

呢件事真稀奇。

令人感到稀奇嘅不止是DCM，林欣禾更加是个“奇怪嘅人”。

佢是DCM中国嘅创始合伙人，更早之前，佢是新浪嘅联合创始人。2006年，佢创办DCM中国。这位“在美国长大，说住蹩脚中文嘅台湾人”，持续做‌15年嘅典型VC生意，成绩都唔错：投中快手、唯品会、58同城等明星项目，常年保持超高嘅账面回报。

见到林欣禾之前，我以为这是一位精明嘅，算术做得特别好，对赚钱又十分专注嘅投资人。但最终见到嘅呢一位却大相径庭：染黄色头发，戴红框眼镜，穿淡紫上衣，配一条绿色嘅裤子，进办公室同人寒暄嘅方式就是聊染发心得。简单噉讲，我睇到嘅系中国风险投资历史上从嚟没有出现过嘅一张脸。

2021年初，快手上市畀DCM带嚟百亿美元量级回报，这等佢成为市场上一时无二嘅人。

当下正系对话林欣禾嘅好时机，我并唔期待通过一次对话，就能够解答“点样成功”嘅问题，正像佢自己所说嘅那样，“笨蛋才会将秘密讲出嚟”。

我试图搞明白嘅系一件小事：点解林欣禾可以咁“奇怪”地成功？

主持人：杨晓磊，投中信息CEO，学习积极份子，投资圈隐形KOL

嘉宾：林欣禾，DCM中国创始合伙人，染‌黄色头发嘅风险投资人

“越做越小”嘅DCM

杨晓磊：快手嘅上市现场，你嘅打扮好特别，穿‌一条红色嘅裤子对吧？

林欣禾：橙色，起先我是弄‌全身橙色（快手色），我同事睇到说，哇塞，老大你睇起嚟像进‌监狱！后嚟我睇快手嘅吉祥物，橙色同白色，我就想弄呢个颜色。原本搭配嘅系白色眼镜，但前日晚上不小心弄到地上，踩坏嘎啦，就揾到一个黑框，反而更好睇。

杨晓磊：精心搭配完嘎啦，会在乎人哋有没有关注你吗？

林欣禾：佢哋之前特别警告我要穿嘅正式，噉一日确实好多人穿得正式，就我穿得不一样。宿华同一笑都没有点样样。

杨晓磊：快手而家应该是你账面回报最高嘅案子。你会计算单个案子回报嘅数字，并对此有期待吗？

林欣禾：已经过去嘅事，想太多，是一个绊脚石啊。

杨晓磊：嚟之前，我以为你是一个对钱对数字非常敏感，非常单纯嘅追求，先能有而家嘅成绩。

林欣禾：你可以继续咁认为，我没办法控制你。

杨晓磊：你其实唔系咁样嘅？

林欣禾：你成功嘎啦，大家对你嘅期望变高嘎啦。一旦变高，你压力变大，不敢去投嘎啦。你对自己有一个要求：回报率起码要咁高。说快手咁大嘅一个回报率，下一个要做更高嘅，哇塞，压力多大？

杨晓磊：2021年嘅各种榜单你都会排名好高。

林欣禾：那就是压力，噉不一定是好事。

杨晓磊：下一次募资LP都会睇到你，因为你嘅排名好好。

林欣禾：对，所以都造成‌压力。

杨晓磊：好多人（LP）会急住畀你塞钱，你可以将DCM做得更大。

林欣禾：回到一个问题，乜嘢叫大？

杨晓磊：上年GGV募‌小两百亿人民币，启明、高榕募‌100多亿，算大吗？

林欣禾：从基金上嚟睇，至少我个人是唔会追求嘅。个人角度上，没做DCM之前，我个人就不缺钱嘎啦。

杨晓磊：衹不过继续参同中国市场，你就需要更多嘅钱。

林欣禾：问题就是这两面。你要规模，就会碰到咁样嘅压力，人家畀你钱是有期望嘅，钱越多期望越大。所以我都跟创业者咁讲，你拿那么多钱，都系对你嘅期望。好多人忽略背后嘅期待，拿到钱就乱烧一通，这是一个问题。

杨晓磊：但快手都拿‌好多嘅钱才完成上市。而家嘅中国企业永远需要更多嘅钱，DCM保持克制是美德，但上牌桌嘅机会是唔系会越嚟越少？

林欣禾：如果你睇案例普遍嘅融资规模同基金体量嘅比例，今日嘅八个亿，你比较五年前嘅五个亿，佢可以买到嘅嘢，是更多，定系更少？坦白说不一定更多。所以我已经在越做越小嘎啦，对比我哋嘅竞争对手更是咁。

杨晓磊：你会担心吗？

林欣禾：早就发生嘎啦，你说我担心啥，我哋而家讲嘅已经是四年前、五年前发生嘅事。

杨晓磊：我说未嚟。

林欣禾：如果担心嘅话，我点解只拿那么少钱呢？我可以募更多钱，招更多人进嚟，将团队规模搞起嚟。

杨晓磊：策略上呢？而家好多人强调超配、重仓。拿到好案子，手上有更多嘅钱就可以去多押注。DCM唔会考虑调整这方面嘅策略吗？

林欣禾：应该唔会。我觉得做人家已经做嘅事，是在自找麻烦。

杨晓磊：比如投完‌两年后，你觉得佢好好，如果你嘅基金够大，会有可能押注更多吗？

林欣禾：我唔会。

杨晓磊：财务投资人赚钱日经地义，点解不呢？

林欣禾：同样嘅钱，我可以放到第啲地方去，点解要放喺这入面？

杨晓磊：呢个睇起嚟确定性高。

林欣禾：那是你嘅睇法。是“全覆盖”嘅基金哋嘅生意，我跟佢哋竞争，是鸡蛋碰石头。所以超配、确定性高，噉叫锦上添花，确定性低嘅叫做雪中送炭。但不确定性才是你要投嘅，你是做VC而唔系做PE。

VC就要雪中送炭，但送错‌地方都唔嘚。只有咁几袋嘅水，你要救边一个兵，这是好残酷嘅事。

杨晓磊：DCM上年募资‌8.8亿美元，有70%放喺中国市场，都比上一次多嘎啦，佢是跟住需求走，定系跟住欲望走？

林欣禾：你说10亿美金算多吗？睇你要做乜嘢，我觉得你盖一条高速公路10亿美金好少咗，但如果你要盖一个房子，10亿美金是好多嘅。所以睇你要做乜嘢？你点解要做？

杨晓磊：按我嘅理解，你谈不想拿太多钱，其实系在谈自由。而段永平、龚虹嘉呢啲人用自己嘅钱投资，更加自由。你都好有钱，点解不拿自己嘅钱做投资？

林欣禾：不一样。我嘅基金我都会放钱进去，但如果100%是自己嘅钱，一定会好小心。

杨晓磊：都会是一种不自由？

林欣禾：对，自己嘅钱，你害怕、叹气啊！这入面有一个好奇怪嘅嘢。投资人哋嘅钱同投自己嘅钱有不同嘅感知。自己嘅钱会胆怯，输掉嘎啦，game over，老婆会闹你啊，孩子都仲那么小。但你拿人哋钱都有好处，就是你会提前做所有嘅功课。

杨晓磊：所以你畀自己找‌一个恰当嘅点，不用拿你太多钱牵制住我，都不放太多钱影响自己。

林欣禾：对，咁样是最好嘅。

杨晓磊：你一直在讲DCM嘅“不变”，DCM有任何嘢是在“变化”嘅吗？

林欣禾：我觉得基础理念是唔会变嘅，人家已经发现嘅嘢，你再去做都没有意义。半导体好赚钱，人家都已经发现嘎啦，我再去做半导体是不对嘅。这是一个常理，常理嘅嘢是不变嘅，乜嘢要变呢？

以前做一啲比较幼稚嘅嘢，噉应该要变。比如个人主义，DCM=林欣禾，呢个就是不对嘅。

杨晓磊：DCM最大嘅优势，不就是嚟自于“林欣禾嘅经验”吗？

林欣禾：对，但会造成团队有啲缺乏自信，所以要用更成熟嘅做法。

你说我不变，有时候不变更难，因为场景在变。大家都允许你咁做，是因为你牛。噉就是我点解有时候会跟CEO吵架，CEO觉得乜嘢嘢都可以做，但是前提是，点解要咁做？所以你问我乜嘢嘢要变，我觉得less is more。

杨晓磊：再说回数字吧，其实数字除咗是金钱定系成绩。Peter Thiel投FaceBook赚‌几千倍回报，Benchmark投UBER赚‌80亿美金，佢哋都会被人长耐地记住。对你嚟讲，钱是“数字”以外，作为“成绩”是唔系能对你有更长耐嘅影响？或者会觉得说，噢，我当时确实搞得唔错。

林欣禾：我觉得那一刹间有喜悦，但是过一阵子你必须要将佢忘掉。有人问我，林总，你退休以后，会等人家记得你有乜嘢不一样？仲有人劝我写书。可你想想睇，你有一个怪招，觉得好重要，你是唔会写在书入面嘅，笨蛋才会将秘密讲出嚟。

人只有变老嘅时候，先会永远往回睇。而且成功嘅人是容易误导自己嘅，会以为成功是因为佢做‌乜嘢，但其实唔系，成功是偶然嘅。

杨晓磊：成功会增加你嘅自信，你总强调你嘅不安全感，但每次董事会该说乜嘢你定系会说，就算好难听，就算会跟CEO吵起嚟。

林欣禾：讲敢讲实话嘅人，其实自信心是最高嘅，佢不一定最受欢迎，不一定最讨人钟意，不一定达到佢嘅目标，但是佢讲嘅嘢是真实嘅。

自信过度不好，但没有自信干不‌事。见你之前，我刚从投资嘅公司过嚟，公司挺赚钱嘅，但CEO仲想拿更多嘅钱，佢怕万一有事发生。CEO永远会有咁样嘅状态，有时候觉得所有嘢都系对嘅，有时候却不敢犯错。但不试错边有可能创新？

有个讲超人嘅电影，台词说每个人都有佢嘅魔鬼，重要嘅系要管制住佢。嗰个电影讲得非常对，“You can never get rid of that, but you can manage it”。

杨晓磊：你嘅不安全感在于乜嘢？

林欣禾：不安全就是我唔系主流，这是跟基因在一齐嘅。我在美国长大，亚裔在美国本嚟就被睇不起，特别是华裔男性。所以我去申请斯坦福，要上最好嘅学校，等大家觉得我好牛，好厉害。我从斯坦福毕业，但在白人公司入面我定系嗰个写代码嘅亚裔。当时我觉得受够嘎啦，要摆脱呢个问题，我只有创业。

所以嗰个（新浪）成功以后，我都膨胀嘎啦，我唔系神仙。有一阵子我好膨胀，有人说，林总你一定好聪明，你好厉害。我说是嘅，而且我比你想象得更厉害。

可上‌媒体，上‌新闻，就变成‌一个事实。你讲一次谎言，你后面要讲好几次谎言。呢个日子过得太难受嘎啦。

跟CEO吵架嘅投资人

杨晓磊：当初第一次睇到快手，你睇到嘅具体嘅、可描述嘅线索到底是乜嘢？

林欣禾：用户年纪轻，时长8秒钟，我觉得好怪。其实“怪”在唯品会入面面已经经历过嘎啦。问题就是你要决定，敢不敢赌。那时候佢嘅商业价值到底在边入面，没人知道。你问宿华佢都不知道。

杨晓磊：边个案例最能代表林欣禾嘅理念同价值观？是快手吗？因为你投进去后，佢嘅增长马上就爆发嘎啦。

林欣禾：我不知道啊。这是事后诸葛亮，我投嘅时候不知道佢后面会咁样起嚟。如果畀你睇，我（当时）内部写嘅项目评价都系不确定性好高嘅。

杨晓磊：不确定性？

林欣禾：对，“不确定性”是同后嚟发生嘅事嚟比。喺没有直播打赏之前，快手是一块钱收入都没有，佢有好多“眼球”，但是都烧好多钱，烧到在VC都觉得说，哇塞，呢个月又要500万美金。

杨晓磊：所以完全是命运赋予快手嘅转折？

林欣禾：对，因为你不可能知道未嚟嘅。

杨晓磊：呢种程度嘅“拿不准”同所谓嘅“不懂不投”唔系一个层面嘅问题。

林欣禾：对，有啲嘢无办法控制，噉你就唔好碰。你做可控嘅嘢，做足功课。没有做足就投成功嘅系运气，但运气没有安全感。所以你问我方法论，都就是我啱先讲嘅，接受你投嘅时候“不知道未嚟会点样”呢个事实。但要Think different。

杨晓磊：投资以后，DCM参同‌快手边啲关键时刻、关键决定？

林欣禾：投资以后我说，你哋要谂办法创新，谂办法走在前面。我提过内容质量不匹配嘅问题，对我（用户）嚟讲会浪费时间，我谂睇最好嘅内容。宿华就同我PK，佢说咁做淡化“社交”嘅概念。你睇到好平常嘅视频都可以上传，你才有动力去上传更好嘅。如果视频全部特别好睇，普通人就不敢上传嘎啦。就咁样，我哋PK。

杨晓磊：PK？

林欣禾：吵架，吵得非常厉害。我做投资嘅，你好难跑到第一线去说应该点样做，你只能畀意见。

杨晓磊：但对快手嚟讲，如果不去跟随，佢哋没办法跟上市场，唔可以畀用户想要嘅嘢。对宿华嚟讲，嗰个阶段要满足市场嘅需求，又要应付投资人。

林欣禾：嗰个时候我跟宿华讲，说有一群人是永远唔会上传嘅。佢知道嘅，但佢想将两种人揉在一齐，要做一个等更多人进嚟后都拍（视频嘅社区）。当初我哋投佢，就是因为佢像视频版嘅微博，或者是推特。每个人发140个字，短、简单同容易，等每个人随机都可以发。快手就是要等没有能力做好视频嘅人，都可以发视频，要将呢个做到极端。

虽然我有明确嘅意见，但是我并没有坚决推动，这是我嘅问题。

杨晓磊：你对你投资嘅公司参同感好强。

林欣禾：是嘅，创业公司总是咁样嘅，坏消息传不上嚟。如果下面嘅人说有问题嘎啦，老板就会说有没有乜嘢解决方案？没有解决方案，就会不敢跟老板讲。所以坏消息常常是藏在下面嘅。

杨晓磊：你倾向于所有消息都要知道。

林欣禾：对，就算你没有解决方案，我都要知道，死都要知道点样死嘅。

杨晓磊：所以，这跟十年前你同姚劲波吵架一样，你认为是在鼓励佢创新，佢觉得你不懂产品。

林欣禾：永远都系咁样嘅。十年前跟姚劲波吵要唔好做团购。（2010年）千团大战时，佢想做团购，说反正客户都系小店，卖佢分类信息，都可以卖团购。我认为团购需要畀好多补贴，会影响原本嘅生意，就吵起嚟嘎啦。创业者手上最大嘅一将剑，是你（投资人）没有在前线，你纸上谈兵。吵‌以后两人就没话说，所以就等于不说话嘎啦。直到有一日佢嘅高管打电话畀我，说不做团购嘎啦，呢个季度break even（盈亏平衡）。然后开董事会，姚劲波睇到我进嚟就笑嘎啦。好，准备上市。

我自己都经过碰撞嘅。以前创业，高盛一位女投资人在我嘅董事会上，完全从资本市场嘅角度去讲佢嘅理论，佢没有做过互联网媒体。当时嘅我都跟而家创业者一样，你讲你嘅，我干我嘅。但我尊重佢嘅专业性，喺新浪转型时，到‌我愿意听外行嘅人讲话时，先真正做到头部。

所以，经历过三四次咁样嘅情况，我明白是时间嘅问题。边一日会敲中对方，都许当时听‌情绪不对，心态不对，或者场景不对，是胡说八道。但在第啲嘅场景，佢睇到乜嘢嘢，忽然间场景变嘎啦，啱好符合你讲嘅嘢，就有突破嘎啦。

杨晓磊：VC以前谈“投后管理”，而家竞争越嚟越激烈，大家都改谈“投后服务”。而你不谈服务，仲要认为跟CEO“吵架”才是有价值嘅。

林欣禾：我觉得要站出嚟，不然做投资者没有增值服务。当初新浪成功，是因为有人讲畀我,“你咁样做不对”。刚听时好生气，但会想人家点解咁讲。事做得非常好时，你嘅ego会膨胀，会等你目中无人。乜嘢都顺利，你不可能犯错误，任何人讲嘅嘢都听不进去。但有人说不好时，但系能你确实碰到问题嘎啦。又因为面子，过去太好‌而家就扳不过嚟。会有一个过渡期，有嘅人运气好，有贵人指点，有人只能靠自己嘎啦。

杨晓磊：在中国，VC嘅PR是咁嘅重要，能够以组织嘅形式存在。而DCM呢种极为精简组织结构在十几年前美元VC进中国嘅时候仲算常见，而家毫无疑问是异类嘎啦。

林欣禾：拿沈南鹏做例子，我觉得佢在VC行业入面是最成功嘅一个人。佢第一个明白美国嘅方式在中国水土不服。喺中国，基金可以做得更大。

但出名有出名嘅问题。太出名‌人家就羡慕嫉妒恨，就会谂办法。喺新浪时我经历过嘎啦，因为我“非主流”嘅背景，不安全感时常又会回嚟。

杨晓磊：所以是客观原因，等你保持低调。

林欣禾：你讲呢是客观原因，噉噉就是客观原因。我觉得沈南鹏当初确实是揾到‌商业模型，等人家找上门嚟，而不用自己去追人家。

追人家，你需要好强嘅判断能力。一个被大家追嘅明星项目，就算你追到嘎啦，你做佢“现任”嘅资格都就是咁几年，佢会move on。而且，佢觉得是佢在畀你机会，关系倒过嚟嘎啦。

DCM是乜嘢？就是一个米其林三星餐厅，对团队，我嘅要求是非常高嘅。我觉得DCM追人家嘅时候方式不一样，是好是坏，等人家自己做判断。

中国在VC上嘅创新，是红杉带动嘅。第啲家都想学，每个人都在往平台化走，媒体都在写，翻日覆地。媒体都问我点样睇，it’s too late, too late for me。

杨晓磊：你说太晚，是因为都想过平台化？

林欣禾：没有，因为我嘅个性，造成我嘅不安全感，喺这方面没有动机。

杨晓磊：定系因为不想做管理？因为规模意味住管理。

林欣禾：这都是一方面。但管理可以找人嚟帮忙。本质上管理唔系大问题，钱畀多一点就好嘎啦。

杨晓磊：之前有人谈起DCM，说你并唔想培养人，比如VC2.0都系从大基金入面面分裂出嚟嘅，而你不想花那么大心力去将DCM做得更大，都是无谓做个黄埔军校。

林欣禾：呢个逻辑是人家写出嚟嘅。DCM都是有人走嘅，你做得好就会日日接到电话，机会一到，佢就走嘎啦。我有乜嘢嘢可以将人家畀栓住？没有。但如果佢真嘅好强，我可以投资畀佢，投佢是一个 win win。

你一定会问佢会唔会同我竞争对不对？新基金会唔会跟老东家竞争呢？呢个行业竞争太多嘎啦，多一个人make no difference。

呢个行业好玩嘅地方，就是一边竞争，一边合作。我宁愿佢跑在我嘅前面，佢知道我是乜嘢样嘅人，我在董事会上讲乜嘢样嘅话，甚至能够帮我讲。唯一嘅问题只是ego，你将ego撇开，it doesn’t matter。

唔系每个VC都在等待，而是每个VC都在跟投

杨晓磊：你会复盘，问自己点解没有在A轮投到快手吗？

林欣禾：投资58畀我上‌一课。上市退出嘎啦，包括 DCM在内嘅三家拿到嘅回报都在10亿美金。但赛富赚‌100倍，DCM赚‌40倍，华平赚‌10倍。但是返回头想，最聪明嘅系边个？华平。（C轮投资方）。

杨晓磊：因为效率高？

林欣禾：对，只用‌两年时间。佢都是一个人，我都是一个人。我在入面头等‌五年，佢就两年。就是说，喺投嘅那一刹那，你是不知道未嚟嘅。你只能用想象去做一个判断，有可能错有可能对。

投嘅时候永远是在睇呢个公司是唔系有一个转变点，有转点出现，呢个投资才是正确嘅。喺转点，你以可以接受嘅风险范围最大量嘅投进去。你可能会全军覆没，但成功‌就会非常成功。你唔好去嫉妒前面投得比你早嘅，都唔好笑话投嘅比你晚嘅。

杨晓磊：你不觉得“投资转折点”是在难为自己吗？好多人点解愿意到最前面去投好多案子？因为佢不想做那么难嘅事。

林欣禾：我都可以投前面啊，但你必须确保投转变点。最靓姑娘唔系跟最帅嘅人跳舞，是跟敢邀请佢嘅嗰个人，你要有嗰个胆子。投进去之后，你同管理层维持非常透明嘅沟通，你最起码死你都知道点样死。国内太多人投得好快，只是因为怕失去机会，有恐惧感。

杨晓磊：DCM有呢种感知吗？

林欣禾：有啊，我每日总是提心吊胆，边个手下要将我畀PK掉。

杨晓磊：你会考虑“佢哋做案子超过我”呢件事？

林欣禾：当然嘎啦，我怕不怕人家超过我？超过我好啊，佢一定做‌一件事是我没有考虑过嘅，对我嚟讲这是学习。

杨晓磊：我唔系问你怕不怕，是问你会唔会想呢件事。

林欣禾：当然会想啊。因为我谂要学习，不然你永远以为自己做嘅最好。

美国一个物理学嘅教授都讲，最钟意教大一嘅学生。佢会思考，点解大一学生会问呢个问题？我当初是唔系都有咁样嘅问题？社会是会变嘅，同样嘅问题，问嘅方式都可能不一样。人会变老，就是佢不知道社会变嘎啦。

杨晓磊：资本市场都变嘎啦，比如人民币市场就变得非常热闹，对你嚟讲毫无影响吗？你定系会坚持只做美元基金？

林欣禾：我都没有说乜嘢坚持不坚持。要睇市场对创新嘅反响程度。

杨晓磊：所以你会花好多时间去研究政策、历史以及宏观经济？

林欣禾：我唔会，但我会去观察乜嘢样嘅公司最后走到上市。创新永远存在。100年以后定系有创新嘅，所以不用急。

杨晓磊：观察嘅结果是乜嘢？

林欣禾：仲未办法判断，而家太早嘎啦。样本不充足，而且时间仲太短嘎啦。

杨晓磊：你一直说不懂不投，但新嘢一直出现，一直不懂点样办？比如产业互联网，比如硬科技。

林欣禾：半导体我压根不懂，去投资只是缴学费而已。通常我投我懂嘅，但懂不代表说有结果。分类是人做嘅，移动互联网、TMT……我嘅想法永远都系不考虑呢啲分类。你可能会讲好虚哦，你不想回答问题，你呢个老狐狸。

杨晓磊：我只想知道你点样做嘅。

林欣禾：你问我呢个问题，其实你心入面已经有‌想法。我都一样。我睇投资者、项目或者创业者，我就问我自己是唔系问对问题嘎啦。全世界都系咁样嘅，问对问题就是90%嘅工作嘎啦。

其实就两种，没有企喺那入面，唔系嗰种人是睇不到项目；第二种是确实我可能被盲点畀遮住嘎啦。第一种就唔好去想嘎啦，第二种确实要问自己盲点在边入面，确保下次唔好有。

杨晓磊：“企喺那入面”是要依赖信息嘅，你对你嘅信息接收渠道同方法咁有自信吗？

林欣禾：没有啊，每日都会有人嚟同你讲东讲西嘅。

杨晓磊：衹不过你deal team只有6个人。

林欣禾：所以你不需要做所有嘅项目。你问我点样找信息，其实有一点守株待兔。好多嘢都在你眼前，你要open your mind。同事讲我好佛系， yes，是咁样。

VC本嚟就是偶然性嘅，如果你觉得可以将佢变成一个科学性嘅 formula 方程式，噉其实咱哋都不用坐在这入面嘎啦。

杨晓磊：所以你只是在等。

林欣禾：永远在等。投嘅时候你不知道佢会变成腾讯。你会按照自己认为系对嘅方式去投呢个项目，干‌该干嘅，剩下嘅听日由命。

杨晓磊：快手跑出嚟嘅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佢嘎啦。

林欣禾：没有。

杨晓磊：仲喺度继续等？

林欣禾：对。但唔系每个VC都在等，每个VC都在跟投。

要允许投资人适度染发

杨晓磊：你嘅同事说，其实DCM会好积极地做反思，有啲案子当时判断是唔系有问题，但同你聊起嚟，你总在说坚持自己。

林欣禾：我没有办法去牵制任何人，不然是等佢哋失去‌学习嘅机会。你可以问我团队嘅人，每个人讲嘅都同我嘅版本不一样，但你问我，我就会说 less is more。

有啲事我是真嘅做不到，再花精力都是浪费时间。你嘅竞争对手都睇到嘎啦，佢眼红，佢复盘。所以你就唔好再花时间，浪费你嘅生命，再回去睇（点解错过）。没有睇到嘅原因可能是你没有企喺那入面，伍迪艾伦讲，“success is about showing up.”

杨晓磊：前提是你得确保你企喺那入面。

林欣禾：对，但我没法确保我企喺那入面。

杨晓磊：你说不想再谈快手嘎啦，但你又说要追求下一个腾讯。

林欣禾：我没有水晶球。投资唔系选对赢家，而是揾到潜力者，并创造赢家。

投资就是投机嘅话，坦白说你就会焦虑，会到处跑。焦虑感会造成佢哋日子过得非常苦，我觉得我嘅团队都有焦虑感。我嘅年纪比团队成员嘅爸爸仲要大，回想我在嗰个年纪，会唔会有焦虑感，肯定都会有。

杨晓磊：你早年说，万一投抌嘎啦，大不‌被解雇重新创业去。你而家仲有呢种心态吗？

林欣禾：不，你是可以被你嘅手下解雇嘅。人嘅位置，嚟自于周边嘅人对你嘅认同。你被解雇，但系以是老板解雇你，都可能你被员工解雇，没人同你嘎啦。

杨晓磊：当初投资唯品会就有呢种顾虑？这将输嘎啦，但系能员工都就不信任我‌？

林欣禾：对，我有咁样嘅，而家都咁样。

杨晓磊：衹不过快手畀你挣‌百亿美金。

林欣禾：我经常说，已经发生嘅事就将佢忘掉嘎啦，不然就会好大压力。快手上市‌我要谈快手，但越讲你越会绑住你自己，就会想将每一个项目都做成快手。

杨晓磊：怕有路径依赖？

林欣禾：对，你怕嘎啦，你不敢开枪。所以我下面嘅人就说，Hurst，你是老大，你是不敢开枪‌吗？

杨晓磊：你同事说过这话？是因为案子被否‌吗？

林欣禾：说过这话。说我胆子越嚟越小，不敢开枪嘎啦，我都会去反省。搞不好人家说话系对嘅，你太爱美嘎啦，太靓‌就不敢出门，这时候你就完蛋嘎啦。

杨晓磊：除去GP，你哋投资团队6人，每个人都有开枪机会吗？

林欣禾：对，人好多嘅时候，每个人都会争，谁说话大声就能拿两发子弹，第啲人就就没子弹嘎啦。我做小嘅原因就是每个人都会做项目。一人一年两粒，佢就会去think difference。

杨晓磊：点样能保证佢哋畀你想要嘅？

林欣禾：你唔可以保证，你只能抱一个学习态度。唔好等FA嚟同你讲，你自己到外面找，或者打电话。人家没有融资，都要找佢哋聊一聊。

杨晓磊：一定会有FA说“Hurst钟意咁样嘅”，下回推案子嘅时候，“邮件标题可以咁样写”。

林欣禾：对。FA会将每个VC钟意乜嘢搞清楚，佢会将你定位，你朋友都会将你定位，同事都会畀你定位嘅。所以我被定位嘅就是嗰个好笨嘅，说住蹩脚普通话嘅台湾人。

杨晓磊：你有听过咁样嘅说法吗？

林欣禾：以前在做新浪嘅时候，有好多咁样嘅声音。

杨晓磊：而家仲会有吗？

林欣禾：有，喺微信群入面，有人说“又是嗰个笨台湾人讲嘅嘢”，不过没关系，我希望佢哋咁认为。

杨晓磊：说起嚟，DCM办公室选址都好奇怪，你哋离市场上最热嘅VC都好远，大家抱团在国贸、华贸、泰康、亮马桥。只有你喺这入面（东方广场）。

林欣禾：对，这间办公室我哋用‌14年，是2006年租嘅。

杨晓磊：你会考虑往东边搬一搬，离机场近一点吗？或者离嗰个圈子近一点。

林欣禾：唔会。租约已经到期过好几次嘎啦。我最不钟意搬，这入面风水好，都许成功就是因为风水好，哈哈哈哈。

我觉得一个人要按照佢嘅个性走落去，但没有人可以干一件事到永远，DCM会变嘅，因为每一任管理者都会有佢嘅个性，以佢嘅个性走，先会继续成功。好似我女儿一样，佢只怕一件事，怕失败，都就是说没有试错嘅精神。富二代最大嘅问题，就是没有试错嘅精神。

杨晓磊：所以你都鼓励佢去染头发。

林欣禾：对，佢染‌紫色。

杨晓磊：你仲会鼓励同事去做个人形象，或者外观上面嘅改变吗？

林欣禾：我同佢哋讲嘎啦，但佢哋不干。

杨晓磊：佢哋有自己嘅创新方式？

林欣禾：我只提一下，听不听，同我嘅创业者一样，最后做嘅系佢自己。我嘅责任是畀佢哋安全感，毕竟老大都染‌头发，佢听日进嚟带一个鼻环都可以。

杨晓磊：我见过好几个周期嘅投资机构，细睇下嚟，确实每个机构都带住特别鲜明嘅个人特点。

林欣禾：每个人都有自己嘅 personality。

杨晓磊：DCM而家呢种风格会持续几耐？

林欣禾：等我头发颜色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