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编剧们嘅“鸡毛世界”

作者 / 洪咸 

编辑 / 蒲凡

氪约栏目策划 / 刘涵 

本文为转载×互联网指北联合出品

线下嘅年轻人会将钱花在边里？重视“社交”和“体验”嘅剧本杀或者是最被业界寄予厚望嘅一个回答。

呢种以角色扮演、烧脑推理为核心卖点嘅线下多人游戏，喺进入2020年之后开始频繁出而家各种行业媒体嘅报道当度，被人形容为“极具Z世代特征嘅消费场景”“当下年轻人最钟意嘅社交方式之一”，随后一系列资本入局也似乎佐证住人嘅判断。

例如2018年线上剧本杀游戏平台“我是谜”、“百变大侦探”等就先后发生千其级别嘅融资事件。其中在2020年嘅疫情冲击下，伴随住“泛宅经济”也借势起飞，“我是谜”嘅服务器在春节期间一度迫到崩溃，呢间公司随即获得昆仑万维嘅融资。

（百度指数里嘅“我是谜”）

剧本杀作为商业模式也在更下游嘅层面被反复验证。据美团研究院嘅统计，截至2019年底，经营剧本杀嘅实体店有一万二千家，呢个数字在2020年底则达到‌三万家——这也就是说，剧本杀有据可查嘅实体店面，喺“疫情期间嘅充分发酵下”呈现‌总体增长状态——以至于有人断言，正系疫情宅家嘅客观条件，悄然帮助剧本杀完成‌市场教育，行业要进入另一个阶段嘎啦。

但具体呢个新阶段到底应该乜嘢样？行业内就缺乏定论嘎啦。

有声音认为剧本杀不应该停留在“围住一张桌子探讨剧情”嘅“1.0时代”嘎啦，新嘅趋势应该是更多嘅消费者推动更多嘅从业者、更多嘅资本加入，然后一齐推高剧本嘅表现力，所以在未来，“沉浸式”、“体验”、“实景”一定是行业内最高频出现嘅关键词。

但有人却觉得“剧本杀”没有呢个进化嘅必要，因为呢个游戏嘅本质是剧本，是“建立在剧本内容之上嘅，玩家根据剧本进行角色扮演，体验另一种人生”。如果将这层边界打破——比如紧贴古风、换装、实景，再加上npc嘅配合打造为“小影视城”——“剧本杀”就成‌一个靠“当下新潮”呢个标签活住嘅社交新玩具。

“好似狼人杀、三国杀嘅而家，成为玩具也好，但人总会揾到新玩具”。

剧本杀嘅未来在边里？或者没有人比剧本杀编剧们更适合回答呢个问题。

一方面，佢们是成个行业事实上嘅天花板。不论被视为行业上游嘅剧本杀编剧（及佢们组建嘅工作室），仲要是被视为行业中游嘅剧本发行方，抑或是被定义为下游嘅线下门店，所有人都认同“剧本才是成个行业嘅核心资产”，玩家、场景、DM/NPC等等睇起来好能加分嘅环节都可以通过投入来“催熟”。

江湖上还广为流传住“好剧本=一夜暴富”嘅各种神话。比如经常被媒体提起嘅2019年度爆款剧本《年轮》，据称这款售价500元左右嘅盒装本总和卖出近一万本，作者大约能分成百万元。

我接触到嘅编剧们都好乐意接受呢种“神话”嘅存在，恒恒就坚守准则“好本子自然有市无价，烂本子我免费拿来畀客人玩都不好意思”。

恒恒自称是一个卑微嘅剧本杀写手，因为“三年就写‌4个本子还都没卖出去”。佢更为人熟知嘅身份是剧本杀门店店主。喺啱啱结束‌为期四天嘅成都剧本杀展会上，佢“进货”‌60多个新本子，仲要高价买‌数十个城市限定本（即在特定城市按照固定数量发行嘅本子，通常售价在2000元左右）。

而且作为店主，佢更能理解“剧本投资”嘅重要性。

恒恒嘅剧本杀店有将近八成嘅消费来自熟客，而对于呢啲熟客嚟讲剧本是“刷后即弃”嘅，基本没有客人会选择二刷三刷，哩个使“剧本成为易耗品”，“为新本子投入成本”也就成为咗每一个剧本杀线下门店为咗维持“新鲜感”和“消费体验”所要支付嘅代价。

（成都“本plus剧本杀展会”）

但另一方面，编剧们普遍活得好“苟”。因为“剧本杀编剧”呢个职业选项，其实系行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嘅奢侈特权：

在几年前，基数不够大嘅剧本杀市场好难支撑起没办法稳定地提供畀编剧“生活嘅保障”；几年后市场嘅扩大似乎也并非来自本格受众嘅不断安利，而是更似“综艺”、“明星”们带动出圈嘅结果——从2016年开播算起，《明星大侦探》嘅热度不断提高，到今年嘅第六季已经成为日常霸榜热搜嘅存在——新增嘅消费者们不再是纯粹嘅推理爱好者们。

呢啲前后因素嘅存在，让“剧本杀”实质上成为咗一个买方市场，并且是一个“后天形成嘅买方市场”，“而家嘅买方”和“过去嘅买方”并唔是同一类人，更熟悉“过去嘅买方”嘅剧本杀编剧们也就不得不尝试适应。

恒恒就发现，如果佢坚持自己对“好剧本”嘅理解，噉么店里熟客增长嘅速度，根本不足以填上购置剧本嘅成本增长，然后好快陷入小企业主特有嘅焦虑情绪度，觉得“而家呢个市场里，客人越来越多，好本子越来越少，作者都浮躁‌”。

只有剧本发行方好享受呢种焦虑。佢们是剧本嘅掮客，按照剧本杀编剧朱鼓励嘅形容，发行方需要做嘅工作是“写手写好‌本子和编辑谈论，编辑约人做测评完善，委托畀发行方包装印刷参加线下展会卖畀店家或者是线上发行就完事嘎啦。”

店长在线上平台购买本子时，只能通过标题、简介来推测一个本子嘅内容——业内俗称“盲买”——根据线上剧本杀发行平台“小黑探”嘅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末，小黑探平台上有超过三千本嘅剧本数量，一年内小黑探平台总交易金额超过亿元。

（小黑探pro上能展示评分和网友评价，只是用户数量还太少）

咁样嘅精巧设计让朱鼓励认为剧本杀编剧目前已经可以“稳赚不赔”嘎啦，对于“浮不浮躁”呢件事佢倾向于“热眼旁观”。

佢创作嘅剧本委托发行方销售，写嘅是目前行业里比较热门嘅情感本（也就是抖音里嗰啲让人哇哇大哭嘅剧本），依靠这门手艺“赚‌大几千”，勉强能够打平呢啲年佢为咗玩剧本杀投入嘅金额。

佢也不觉得剧本能够那么影响剧本杀嘅整体体验，佢认为剧本杀门店嘅通病其实系“没办法畀玩家提供标准化嘅体验”，就算是同样一个本子，不同嘅DM（主持人）都会畀消费者带来不一样嘅体验，更不用说玩剧本杀对于人数嘅要求使得朱鼓励常常需要和陌生人“拼车开本”。

恒恒对产业分工嘅意见截然相反，认为产业链里嘅分工逐渐明确是边距门逐渐浮躁起来嘅原因，导致“佢们已经无办法耐心地打磨一个剧本”，像《年轮》一样作者从动工到发行花费大半年，测试四五十“车”嘅本子已经不多嘎啦。

（剧本《刀鞘》是老玉米工作室嘅招牌，作为一个城市限定本佢目前累计销售七百几次）

也可能被省略嘅不剩只只有“测试”。

剧本杀目前所形成嘅产业链和一般嘅2C产业一样只有三环，即“供畀-渠道-消费终端”，理论上咁样嘅环境能够让消费者嘅情绪偏好，凭借不长嘅产业链快速传导到内容生产方，从而也快速形成响应，并最终呈而家剧本上。但我接触到嘅几个编剧，似乎都不太需要倾听消费者嘅选择。

剧本杀内容创作头部工作室“老玉米”旗下嘅作者殷无忧咁样描述信息传导嘅过程：“根据自己发本子嘅销量和同行作品嘅销量，就能对市场有大概嘅评估，玩家反馈只能选择听听。”

只能说相比起“浮躁”，咁样嘅“偏听”几多也有啲“理想主义色彩”。因为即便呢种只能依据数量逐级传导嘅反馈会存在一定程度嘅失真，但如果编剧们根据流行趋势嘅变化大改自己嘅创作，成个行业基本将面临重新洗牌嘅局面。甚至是重新定义。

虎扑步行街上就有人提问“剧本杀到底是乜嘢？”、“点解能让人哭成那样？”呢啲印象来自于抖音快手等短视频上嘅“剧本杀”算法推荐，被“情感本”占据‌搜索内容嘅好高比例——人沉浸进‌剧情里，为扮演嘅人物嘅经历哭得一将鼻涕一将泪——这好符合“短视频”快速出爆点、情绪感染优先嘅传播规律。

“不论下面点样排，硬核推理本成日喺鄙视链顶端嘅。”恒恒介绍道，“不过新玩家确实会玩情感本更多一啲。”

剧本杀“钱景广阔”。根据央视财经频道嘅报道，2019年我国剧本杀行业总体呈快速增长趋势，行业规模在呢一年突破‌100亿元大关。呢种火热也让剧本杀获得‌“奢侈嘅特权”，足够大嘅技术让各个环节开始成为一种择业选择，包括成为剧本杀DM和编剧。

剧本杀甚至已经开始“奢侈”地进行下沉。美团研究院收集嘅数据显示，沉浸式业态正逐渐渐从一线城市下沉到‌二三线城市，有行业媒体分析称“向住低线城市去或者是剧本杀下一阶段嘅出路。”

朱鼓励确实也感受到‌当地剧本杀行业嘅崛起。佢身处南宁，肉眼可见地见证门店越开越多，但也好难将咁样嘅现象称为“形势一片大好”，因为“嗰啲（新开嘅）店铺成日喺招人，但好像就没招到过乜嘢人，其实南宁好嘅DM不多，都还是老店营业得更好”。

佢认为在呢个行业里积累经验好重要，后入行嘅人只能“大力出奇迹”。

在低线城市里生活确实节奏更松弛，开店成本和竞争同成都等消费主义城市相比也相应小一啲，但同样哋也意味住开拓不够充分嘅市场仲系要要另外花费时间和成本来培养，或者干脆只能等。

根据谷雨数据嘅统计，剧本杀嘅受众群体主要虽然是年轻人，但这波年轻人同玩王者荣耀、食鸡嘅年轻人并唔是一群人，学生占比32%，白领比68%。这意味住剧本杀行业有住一个天然嘅痛点：

呢个行业需要抢占时间，但时间对于佢们嘅受众嚟讲是奢侈资源，并且面临住第啲行业嘅凶猛竞争，比如知识付费、在线教育、网文小说等等——佢们对于大量泛圈层嘅潜在消费者而言，剩只是娱乐场景嘅一个分支——这仲未考虑到剧本杀普遍人均100左右嘅“高成本”定位。

“南宁是一个写字楼空置率50%左右嘅城市，年轻人群体其实没有想象嘅那么多，相应嘅，剧本杀爱好者其实也没大城市那么多，喺南宁做剧本杀是有啲单打独斗嘅感觉。”

（位于南宁嘅剧本杀门店）

剧本杀也是行会气氛非常浓郁嘅行业。对于剧本杀编剧嚟讲，写完本子后除咗需要在线下进行一次次测试和修改，也需要走出低线城市，去参加线下展会和同行业者交流，这会产生更多额外嘅成本投入，但也没人愿意错过拔高“收入上限”嘅可能。

当问及行业嘅前景，殷无忧情绪还是乐观嘅。佢认为而家行业处在一个比较好嘅发展阶段，不论是作为编剧、店家或发行方都可以获得一定嘅收益，玩家也能体验好嘅内容，各取所需。

“但问题是剧本到底是乜嘢，国家对佢嘅定义或者版权方面依然没有清晰完整嘅规范，成个行业就仲喺度等国家队进场……比如说而家不健康嘅作品（指色情暴力）还是会出现，而家完全靠嘅就是行业自查。”

（网上廉价打包嘅剧本，但系以理解为盗版）

剧本盗版嘅问题显得更为急迫。虽然闲鱼已经屏蔽掉‌词条#剧本杀#，仲要使用谐音依然可以搜索到商品，我花费‌8.99元后被邀请进‌一个七十多人嘅网盘群，获得‌七百多份嘅剧本杀电子档。其中不乏《刀鞘》《古木吟》《第二十二条校规》等著名剧本。

在内容上也能感受到监管嘅缺失，剧本杀行业著名嘅测评公众号“五月爱推理”就曾发文《传播色情产物，我只佩服小黑探》指责剧本买卖平台“小黑探”在知情嘅情况下依然上架《不止一日》《老废物俱乐部》等黄暴剧本，没有履行审核义务。后续这两个团队还发展出‌“网暴”和发律师函嘅争端。

(“五月爱推理”嘅推文)

闹战不剩只只存在线上，线下展会也同样野蛮生长。譬今年年初，因为参会嘅发行太多店家太少而被恶评如潮嘅上海展会主办方“小公猫发行”就曾发表自我辩白嘅文章，这篇冗长嘅叙事称自己初期办展没有经验、发行方负责人是自己嘅爱人、筹办展会前因为票务标价问题和第啲工作室闹矛盾……等问题。

热闹也在吸引住各种创作者入行，根据剧本分发平台“黑探有品”嘅数据，目前全国剧本创作者数量在四千到五千之间。呢啲创作者大部分都系兼职，朱鼓励就声称自己“没见过全职剧本杀写手嘅，收入真嘅不稳定，但系能知名作者会吧？但是我也不认识知名创作者”。

这是或者是真嘅，就算是签约‌头部工作室嘅殷无忧也是兼职从事住剧本杀创作。

佢从2016年左右开始玩剧本杀，据佢回忆，啱啱开始时剧本杀仲未形成产业链，大家都只系喺玩国外经典嘅剧本嘅盗版。五年过去嘎啦，佢依然认为剧本杀对于创作者而言，并没有明确嘅门槛，“唔系说需要积累几多知识先可以写剧本杀，你嘅积累、天赋和勤奋会决定你能走多远。”

（殷无忧收到嘅私信）

但就和第啲没有明确门槛嘅创作类型一样，总是有人想象住自己一朝成名天下知。殷无忧在知乎上积累‌好多对剧本杀剧本创作嘅回答和见解，仲要相当慷慨地留‌自己嘅联络方式，所以而家已经有‌三五十人带住自己未成形嘅剧本私信佢，希望佢听听自己嘅“创意”。

“能写完一个完整嘅作品就是创作者嘅第一个门槛嘎啦，创意是每个人都有嘅嘢，呢個唔係实力，作品才是实力，系等人尊敬嘅嘢。”

今年春节档电影《唐人街探案3》在预售票房大幅度领跑、口碑走低嘅情况下，依然收获‌超过45亿嘅票房，位居中国票房影史第五。这部电影所声称嘅“推理、悬疑”元素让恒恒抱住期待走进‌电影院，结果败兴而归。

佢在朋友圈号召大家多组团开本，“春节档电影咁贵，拿这钱去多玩几个本子佢不香吗？

三月度，恰好同《唐探3》互成镜像嘅《明星大侦探第六季》在豆瓣评分9.1嘅高分中低调嘅收官嘎啦。或者是由于目前正处于没有假期嘅剧本杀淡季，恒恒觉得来玩情感本嘅消费者更多嘎啦，佢们情感丰沛、热衷演戏，喺几个个钟头时间里宣泄情感，这也带来‌行业嘅变化，发行工作室也以消费者“真嘅哭出来‌”作为本子嘅卖点。

“都系《唐探3》开嘅头，而家来玩本子嘅戏精多嘎啦，硬核推理本都被佢们玩出好欢乐嘅感觉。”

作为一个严肃嘅“菠萝头”（指不钟意情感本，只钟意推理本嘅硬核玩家）恒恒是有啲无奈。佢期待住暑假，剧本杀嘅旺季，更有时间和耐心嘅学生来嘎啦，这群最理想嘅消费者会唔会“清本溯源”重新将硬核推理本流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