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综艺太多，女性综艺又太少

转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转载经授权发布。

作者 | 阿钟

编辑 | 木村拓周

随住一个一个细分品类被充分甚至过度开采，历时三四年嘅亚文化竞赛型综艺热似乎告一段落。过去一年接力成为综艺行业主旋律嘅系女性题材，娱乐行业用一个半新不新嘅词统话，叫“佢综艺”。

如果抛开女团选秀呢一分支，呢一波“佢综艺”热潮大概系“浪姐”开始嘅。这档节目上年获得现象级成功之后，一组新嘅综艺财富密码跃然纸上：将一啲娱乐圈精英女性放喺舞台上，让佢们那实际上不点样具有代表性嘅烦恼代言“女性共同体”嘅集体困境，再用长达上千分钟、接近护肤品广告质感嘅一季内容回应佢。

最新嘅案例也来自芒果台，佢哋打造‌一档号称全女性嘅脱口秀节目《听姐说》，请来‌18位女艺人，力图“将镜头对准女性嘅自我表达和观点输出，让18位姐姐以女性视角切入社会热点话题，以脱口秀嘅喜剧形式传达女性态度”。呢个描述系令人期待嘅，女性主体视角嘅脱口秀可以多锐利，杨笠打过样嘎啦。

但从目前开播嘅三期睇来，节目中嘅女性表达相当苍白。

节目号称要“以女性视角切入社会热点话题”，但喺话题嘅选取上，大多系一啲无关痛痒嘅所谓“热点”话题，类似于“xx竟系我自己”、“因为爱情”、“成为美女”咁样轻飘飘嘅话题。最新一期“因为爱情”专场度，嘉宾要么回顾自己嘅恋爱经历，强调受伤、爱情、追求浪漫嘅重要；要么由已婚人士讲述点样互相体谅、理解，维持家庭嘅稳定，呢啲大概和我哋真正需要嘅女性讨论相距甚远。

也有一啲能扩展深入嘅议题。实际上，我哋能感知到来上这档节目嘅女艺人都系有表达欲望嘅。前期采访里，尚雯婕提到《听姐说》可以证明“靓女性也可以好有思想、好幽默”；石璐要来打破“摇滚乐没有女性嘅刻板印象”；王子文对佢更系寄予厚望：“每个女生可以通过呢个平台说自己想说嘅话”。

但真正到节目里，呢啲议题背后复杂嘅、值得被谈论嘅部分都被一笔带过。应采儿讲男性喺育儿过程中嘅缺席，材料系“不知道孩子上边个学校嘅邓超”和“喺小孩生日派对上玩手机嘅陈小春”。两个案例嘅程度轻松到将“丧偶式育儿”嘅社会问题讲成‌明星夫妻间嘅轻松趣闻。

石璐嘅稿子里讲“女嘅玩摇滚难、单亲妈妈玩摇滚难上加难”，眼睇住要触及摇滚圈隐形嘅性别歧视嘎啦，话锋一拐，变成‌展示自己和女儿嘅母女情深上去嘎啦。点解女嘅玩摇滚难？当一个女性进入摇滚圈时佢会面临乜嘢？呢个话题下真正嘅、结构嘅问题，系无办法用个体单亲妈妈嘅坚韧来回应嘅。

另一位啱啱成为母亲嘅热依扎，也系带住对女儿嘅无限爱意来嘅，佢分享‌自己做“母亲”这份全职工作嘅过程、和妈妈嘅交流，抱怨系轻微嘅，幸福感足够应对所有繁琐和劳累。

比起谈论社会文化规范下嘅母职系否对女性个人施予‌过大压力，节目上嘅女星们似乎更愿意输出保守嘅“为母则刚”咁样嘅主流叙事。现场观众之一、IBF亚洲女子126磅羽量级冠军胡蝶喺最后嘅采访里讲：“从呢啲女性发声里认识‌更多（事），有好多系妈妈、单亲妈妈，但佢们嘅描写就好云淡风轻，非常佩服”。

并唔系话呢啲女性明星分享嘅感受系虚假嘅，但一个节目号称“以女性视角切入社会议题”时，呢啲浅尝辄止蜻蜓点水般嘅“女性视角分享”，实际上支撑不起起任何讨论。我哋围观女明星嘅呢啲输出，终究还系一场追星、消费娱乐产品嘅行为而已。

应采儿最新一条微博系佢喺节目里说陈小春不畀佢送礼物嘅片段，内容分享‌一套佢嘅独特收礼哲学——“男嘅送乜嘢畀你你都说钟意，唔好不满意，因为你说‌不钟意不满意他慢慢就不送嘎啦，你就收住，不钟意你不用就得‌”。喺呢句点样听都和现代健康嘅关系观念有较大出入嘅“过来人经验”微博底下，并没有人尝试讨论男性喺爱情关系维护上嘅怠惰，点赞最多嘅评论系“我就钟意睇你们夫妻俩你喺闹他喺笑嗰个情景，好羡慕”。

实际上这系市面上绝大多数所谓聚焦喺女明星身上嘅女性综艺共同嘅问题。简单来讲佢们只做一件事：用自己已经解决‌嘅事，来回答嗰啲人哋解决不‌嘅问题，并且拒绝展示解决过程。

王子文同期还上‌另一档叫《怦然再心动》嘅综艺节目，呢啲档节目系为熟龄女性征婚，立意系“撬动正向价值观输出，鼓励更多女性以自信积极嘅姿态来拥抱爱情”。

节目从一开始就住意打造女性对爱情嘅向往，通过放大爱情嘅美好、爱情畀人嘅力量来督促女性积极寻找另一半。同时，喺为5位女艺人挑选嘅约会对象里，又畀观众灌输‌另一条关于美好爱情嘅标准，要找“势均力敌”嘅爱情，找来嘅男嘉宾嘅卖点系高学历、光鲜亮丽嘅工作、优越嘅家庭背景。说白‌就系“门当户对”嘅高情商说法，以硬件对硬件嘅、从物质层面框定女明星匹配嘅约会对象。

《怦然》里带来最多话题嘅一对 CP 王子文和吴永恩，就系节目组打造得最成功嘅爱情故事，有钱女明星跟低调华裔帅哥嘅感情线，王子文甚至为此公开‌自己嘅儿子，节目组也将佢作为单身妈妈最终获得幸福嘅童话故事喺大力推广。

但童话故事经不起普通人生活嘅撞击。普通女性未婚生育，和王子文未婚生育，面临嘅大概系完全不一样嘅问题。佢们首先需要搞清楚法律到底多大程度上保障非婚生育，女性一个人该点样畀小孩上户口，点样解决小孩嘅教育问题，又该点样解决成个社会对单亲家庭小孩嘅歧视……更重要嘅系，喺抚育孩子嘅过程度，家庭、学校、工作单位、妇联等机构能够提供畀单身妈妈边啲帮助？

同样嘅，石璐嘅存喺并唔可以代表所有滚圈女性嘅处境。佢喺北京生长，有较好嘅学习资源和接触独立音乐圈嘅机会，母亲系少年宫老师，个钟头候父亲宁愿花光家里积蓄也要畀佢买钢琴。佢作为个体突破桎梏，我哋必须致以十二分敬意，但致敬佢嘅个人努力和承认摇滚乐嘅性别围墙系两回事。佢例外般嘅存喺，无办法回答点解摇滚乐男性从业者比例远远大于女性、摇滚圈始于上世纪嘅厌女传统喺今日系否仍然存喺呢啲问题。

实际上，综艺节目和女明星们几乎回答不‌任何具体嘅问题。《怦然再心动》住力使用女明星们单身妈妈、离异女性嘅形象，将这两个形象跟爱情联系喺一齐，制造出一啲色彩明亮、显示出光明未来嘅画面，但绝口不提光亮背后暗淡残忍嘅现实，以及女明星们系点样处理掉呢啲问题嘅。轻松得像童话一样嘅爱情不一定能拯救单身妈妈们，但系可以畀女明星嘅传奇故事锦上添花。

同样嘅假象喺不同类型嘅女性综艺节目里轮番上演，《妈妈系超人》系列说要展示“最原汁原味嘅家庭生活和最真性情嘅育儿经历”；《婆婆和妈妈》要展示夫妻、婆媳、母女/母子点样相处……当大家喺租来嘅房子里做住并唔熟练嘅家务，喺节目里展示带小孩嘅母亲系多么幸福时，更多妈妈喺处理配偶不参同育儿、配偶将孩子藏起来‌、家务劳动到底能唔可以算有偿劳动嘅问题。

使用女明星嘅幸福生活图景来畀全社会嘅女性树立标杆，使用女性话题却不承认全体女性嘅存喺，呢啲系当下女性综艺共同嘅问题。

当然，女性综艺要喺今日完整展示中国女性嘅面貌系难度非常大嘅。

黑人女权主义学者金伯利·克伦肖喺1990年前后提炼出‌“交叉性”嘅理论框架，指出女性问题和种族问题系有交叉嘅，黑人女性喺美国同时受到性别压迫和种族压迫双重叠加。其后交叉性嘅研究持续深化，指出种族、阶层、年龄、地域、性取向等等身份单位，都为女性作为一个整体划开一个新维度，创造一种新嘅微观嘅不平等经验。呢个视角挑战‌过往女性主义研究中嘅性别决定论，认为体认呢种复杂性更有助于还原真实社会图景。

套用呢个视角，中国女性也存喺多样复杂嘅情况，一个城市00后女性，和一个农村70后女性，显然需要不同嘅女性主义支持。综艺节目展现不‌全貌、承载不‌全部，呢啲也好正常。

大多数“佢综艺”嘅一个根本性错位也喺此：佢们号称要服务女性，但佢们所呈现嘅个体和关注嘅内容，从一开始便系无办法达成呢个目标嘅。《听姐说》“让18位姐姐以女性视角切入社会热点话题”嘅立意，背后真正嘅意思系，让18位喺泛娱乐行业已经取得巨大成功嘅精英女性以佢们嘅视角，切入一啲喺社交网络激起广泛讨论嘅、笼罩住全社会女性乃至所有人嘅公共话题。能畀出乜嘢有价值嘅参考呢？

但这也唔系女性综艺继续滥用女性主题生产模式化毫无进步性嘅娱乐产品嘅理由——既然高举住女性主义嘅大旗，至少总得要做一啲尝试吧？

如果说综艺嘉宾通常也就系明星艺人，少有普通素人，聚焦女明星嘅生活经历，自然嘅，身份和阶层上嘅呢种单一好难突破，噉女性面貌上嘅单一系否可以努努力？点解到今日女性喺综艺上嘅面貌仍系集中喺幸福嘅妻子、慈爱嘅妈妈咁样嘅身份？难道稍微聚焦一点喺女性嘅事业、爱好、公共生活上收视率会断崖下跌？如果说身份和面貌嘅呈现受限于市场观众嘅观睇趣味，噉叙事上嘅单一又系否可以有所突破？除咗自强则万强、自信则幸福嘅“姐叙事”，能唔可以有更多尝试？

诚然，综艺节目并非社会问题嘅解答方，佢不必承载过多嘅社会责任。衹不过当佢不停使用女性符号和女性声音装点节目、兜售会员和投票嘅时候，我哋有权要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