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峥自己有没有做到本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芒daybreak”（ID:new-daybreak），作者：翟文婷，36氪经授权发布。

曾经被微信封掉上千次，因为假货山寨品牌被媒体曝光、被监管约谈，离职员工对雇主没有好评反而怨气十足。很多人好奇，一家以“本分”为基础价值观的公司，为何总是处于争议漩涡？

是的，这家公司就是拼多多。

“本分”这个词用于企业管理，不是黄峥的原创，最早由步步高创始人段永平提出。但本分真正被外界广泛认知，继而发扬光大，是黄峥的二次改装和应用。

单纯看他对本分的释义，黄峥不算曲解段永平的本意。只是在应用过程中，本分的含义变得弹性十足，作用在不同对象身上，也产生了不一样的结果。

虽然黄峥已经宣布退出公司日常管理，但本分的价值观还在拼多多运行。我们更想知道，黄峥自己有没有做到本分？

01

到底什么是本分？

2010年，段永平在个人博客解释，本分大概就是该干嘛干嘛，该是谁是谁的意思。然后说，要想搞明白什么是本分，也许要从什么是不本分来看。比如说，欠债还钱（包括利息）就是本分，不还就不是。

9年后，他对这个名词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和阐述：本分就是要做对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对。

段永平是拼多多的天使投资人，他跟黄峥的交集，大概可以总结为：丁磊介绍俩人认识后，在美国时他们住得很近；段永平拍下巴菲特的午餐，同行的亲友团里就有黄峥；黄峥毕业后拿了几个offer，“人生导师”段永平建议他去Google。

此外，拼多多的重要快递服务公司极兔，前段时间刚拿到红杉、高瓴等一票投资，操盘手正是OPPO前印尼业务负责人李杰，启动资金和核心骨干也大多来自OPPO体系。OPPO和vivo的经销商也在极兔的快速崛起中起到关键作用。而这一切背后的关键人物正是段永平。

黄峥自己说过，段永平的商业理念是本分，“我把它写进招股书里，可见这个东西对我影响有多深。”

2018年，拼多多上市招股书和黄峥首封股东信中，第一次阐述了他们所理解的本分。这两个版本的细微处有所差别，但意思大致相同。股东信里是这样写的：

1、要诚信，并成为值得信任的人。

2、要尽自己的本职，无论别人在做什么。

3、隔绝外力，回归初心，专注于做好自己应当做的。

4、出现问题，首先求责于己。

对于拼多多管理层来说，本分意味着专注于为消费者创造价值。我们可能不被理解，但我们总是出于善意，不作恶。

招股书中多出的一条是：即使我们有能力这样做，也不占别人便宜。

02

对象不同，本分的结果不同

黄峥要求员工本分。

2020年10月，拼多多五周年内部讲话，黄峥说，“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位，自己处在什么阶段，自己的本职任务是什么，得花足够时间想想，既要自己想透，也要和你的主管反复对清楚。”

但黄峥与员工对本分的理解，或许存在一定的偏差。

内部员工对本分的理解是，听话，绝对服从，绝对忠诚。互联网公司在尽可能追求团队信息平权的时候，拼多多内部到处存在玻璃墙。部门之间信息隔绝，只通过高层中转。

一篇名为《我在拼多多的这三年》的文章发表在浙大论坛之后，火速传遍全网。这位在拼多多工作三年的浙大毕业生，劝说他的师弟师妹不要去拼多多。浙大是黄峥和COO阿布的母校，拼多多不少员工也来自这所学校。

这位员工自述，他所理解的本分是：强调员工遵守公司的一切安排，无论安排合理与否；强调不做任何与公司无关的事，即使是在休息时间；强调你就是公司的一个包身工，一个雇佣兵，一个人肉电池，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在员工私下的交流中，本分二字成为戏谑调侃的对象：

“今天早上你本分了吗”，指的是，”今天11:00你打卡了吗”；

“今天晚上我不本分了”，背后的深刻含义是，”今天晚上我不加班，要早点跑了”；

“你这个人不本分”，实际在说，”你在发表反动言论了”；

“我以后永远都不本分了”，这表明，”我要离职了”。

黄峥对员工是否本分？

自上市之日起，围绕拼多多雇主品牌的争议就不绝于耳。尤其从多多买菜员工下班路上意外身亡开始，风波不断，关于拼多多的负面新闻多次被推上热搜，掉入舆论漩涡。

黄峥阐述本分的其中一条是，“出现问题，首先求责于己。”

但新疆女孩风波之后，拼多多公关团队几十人被裁。这不是黄峥第一次大规模裁人。创业第一年，一名运营因为贪腐被送进监狱，黄峥便辞退了三分之一的运营。

关于本分还有一条是，“要诚信，并成为值得信任的人。”

在晚点LatePost的一篇报道中，一位2017年加入拼多多的中层，工作三年，劳动合同到期的前一天半夜，收到一份来自人力的不续约通知，结果是一份期权都不能带走。按照离职时的股价计算，至少价值4亿元。

拼多多的期权锁定期是7年，这几乎创下互联网公司年长之最。一个普遍的反馈是，拼多多舍得给高薪资，但多数人很难通过期权分享到公司高速成长带来的财富。

上述被离职员工正在进行劳动仲裁，并起诉公司涉及合同欺诈。

但黄峥对自己本分。

2016年，黄峥回应二次创业的动机。他说，再次创业能让自己更快乐，还有一些野心，一些能力和能量没有释放……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开心，尤其这次创业更加社会化，注定要面对一些不快乐的事，以及一些不那么喜欢我的人。

“但回归本心，我希望每天我都能坦然地面对自己，自己觉得心安，自己觉得尽了本分。”

对投资人，黄峥也本分。

拼多多上市公开招股，股票认购火爆，超过20倍。按照规则，他们可以将发行价提高20%。以此，募到更大规模的资金。

黄峥说，他心动过。只不过没有这么做。

既然每股16-19美元的价格区间已经对外公布，如果一定要涨价，投资人也只能接受。但这样一来，“我处于一个有利位置，稍微占些他便宜。”这样做违反了本分价值观的其中一条，“不占别人的便宜，哪怕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03

对消费者努力本分，结果存在争议

黄峥对本分的解释，还有一层含义，专注于为消费者创造价值。这个本分的执行效果，存在争议。

他所理解的消费者价值是，多实惠，多乐趣。

拼多多花了短短5年时间，活跃买家数超过淘系，让阿里如坐针毡，长期使用的一套法器就是低价。薄利多销，让沃尔玛、亚马逊等零售巨头无往不胜。

客观地说，拼多多对消费者的价值是有目共睹的。至少它让下沉市场的移动用户成为电商消费者，且在同类型平台的同类型商品，始终保持最低价。

2018年，在拼多多反复受到批评质疑的时候，黄峥在内部鼓舞士气：要消费者导向，不要竞争导向。“要牢牢的抓住消费者导向，从消费者最最切身的利益点开始抓，开始改，持续的改。”

2019年他在股东信里提到下一步策略，也是类似的表达：坚持消费者导向，创造性地解决存量问题；从生存的高度，理解履行社会责任是应尽的本分；专注于长期企业内生价值，立足长远，勇于投资未来。

但拼多多不碰货，它是间接促使商家低价销售。黄峥将用户那些长期、零散的需求，汇聚为短周期的批量需求，大规模采购，降低成本。

中间的撬动因素就是，利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交的力量，拼团。你帮我砍一刀，我帮你砍一刀，有时候也是一种社交绑架。

一味追求低价的结果是，商家鱼龙混杂。假货、山寨长期困扰着拼多多，黄峥将此理解为是诋毁和攻击。百亿补贴本是一种促销行为，但更像是平台发给商家的附身符，通行证。

前不久，上海消保委约谈拼多多，指出拼多多存在商品质量问题，假冒侵权问题，强制取消订单，虚假发货问题，售后服务问题，砍价拉新问题。消息爆出，拼多多股价应声下跌。

一组数字或许可以从侧面说明消费者的反馈。2020年，用户在拼多多年人均消费金额为2115元，这个数字不到京东的1/3，阿里的1/4。

04

看到别人不本分容易，反省自己不本分更难

段永平在雪球推荐未来10年高成长的公司股票是苹果和茅台。有人提到拼多多，他回复，从来没有推荐过拼多多，“毕竟商业模式我还看不懂。”

几天后他又解释，不懂的原因是不知道拼多多未来是不是能长期有好的利润，护城河是什么。“大多数公司的商业模式不容易看明白或者看上去未来很难有好的利润。”

同样是对本分的理解和执行，段永平与黄峥的做法不尽相同。

当年段永平出走小霸王，核心原因就是团队没有股权。后来创建步步高，他不追求通过标准化规则来控制过程，而是通过彼此的信任和利益链来达到目标。

段永平甚至自己借钱给员工买股份，员工可以拿股份的利润或股息偿还，“步步高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而是大家的事业，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去打高尔夫。”

外界评价步步高是一家朴素的公司。段永平也不断强调，做企业最根本的东西，就是本分。

黄峥移花接木套用在拼多多，本身没错。只不过黄峥的理论基础太过丰富，不止本分一个。

比如，黄峥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分享过对两个问题的思考，或许能部分解释他在管理过程中频繁出现风波背后的原因。

他当年加入Google，工程师才几百人，不久公司上市，短时间即实现财务自由。他说，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在感恩这种幸运的同时，黄峥从其他人身上又看到一夜暴富带来的负面效果。很多人因此失去工作的动力，开始寻找新的乐趣和事业，但那些新东西其实并不擅长或喜欢，耽误了大好时光。由此，他得出结论，没有足够的福报，意外之财未必是好事。

从侧面反映出，黄峥对大部分普通人掌管财富的自律能力是不信任的。

拼多多上市5天后，黄峥就发表名为《坚持本分，即使是恶意的攻击，也要善意的解读》的内部信，要求所有人一起期权锁定三年，继续埋头苦干。

他还聊到过“电影院现象”和“一粒屎坏了一锅汤”的话题。

大概意思是，电影院里如果前排的人站起来了，那么后排的人也会站起来，结果本来大家可以坐着看的美事，变成了所有人都站着看的辛苦事。这反应的是“劣币驱除良币”的现象。

那电影院里先站起来的那部分人，就如掉进汤里的一粒屎，很快整锅汤只能倒掉。如果比例很低，汤可以自我净化，但这个临界点往往很低。“一定要关注1%和5%的差别，千万不要以为都是小部分是同样性质的。很多时候，质变就在这1%到5%之间。”

而改变群体自我伤害需要巨大的能量，可能要花掉10倍力气，才能进入良性运转体系。这也能部分解释，为什么在拼多多一个人犯错，1/3的人就要被开掉。

黄峥只觉得本分二字重要，但段永平还曾说过一句话，“本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看到别人不本分容易，反省自己不本分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