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过去了，为什么我们还在看哆啦A梦？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宇文北，编辑：华夫，排版：mingming，36氪经授权发布。

为什么人人都爱哆啦A梦？

这个五月，《哆啦A梦：伴我同行2》即将上映。

就在不久前，日本政府决定将核废水倒入海洋，#哆啦A梦是预言家#紧跟着上了热搜。漫画里，他看到小夫往大海里倒垃圾，气得发出朋克呐喊：“把垃圾往海里丢太不可取了！”

©️哆啦A梦 ドラえもん (1979)

距离这只蓝胖子和大家正式见面，已经过去了50年。它不仅没有过时，反而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

社交媒体上流传着他“伸出圆手”的表情包；剧场版年年票房飘红，去年《哆啦A梦：大雄的新恐龙》位列日本票房第四，系列中票房最高的《哆啦A梦：伴我同行》，至今是日本本土影史票房第21位；连妹妹哆啦美，也在前几年的读者票选中，当选“最想要的动漫妹妹”角色。

©️哆啦A梦：大雄的新恐龙 （2020）

所以，为什么我们到今天还在看哆啦A梦？

哆啦A梦的日常感

藤子·F·不二雄本名藤本弘，创作初期，他和安孙子素雄共用藤子不二雄这个笔名。

在谈及早期的创作思路时，安孙子素雄说，他们曾希望像手冢治虫一样，创造出宏大的、科幻的漫画故事，但是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一直模仿手冢老师，永远也赶不上他。于是他们想，手冢没画过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日常生活，是星期日睡到几点，是明天晚餐吃什么。

©️哆啦A梦 ドラえもん (1979)

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安孙子素雄以笔名藤子不二雄A继续创作，转向更暗黑的成人向漫画，而藤子·F·不二雄连载《哆啦A梦》，将这种日常感的故事风格一直延续下来。

《哆啦A梦》里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剧情，就算有恐龙现身，也绝对不是另一部《侏罗纪公园》。

©️哆啦A梦 ドラえもん (1979)

除了身边有哆啦A梦这个出生于2112年猫形机器人，大雄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爸爸上班、还房贷，妈妈是全职家庭主妇，温柔贤淑，但也会被大雄气得大吼大叫。大雄自己老老实实上学，时不时拿回一张零分试卷，藏在床底下。

如果去掉名字，这一段描述，几乎可以适用于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等漫画家庭。说是平平无奇野比大雄，一点也不过分。

©️哆啦A梦：大雄与云之国（1992）

他不擅长运动，意志不坚定，学习时总想着玩。临考试前，背书来不及了，就想靠吃记忆面包记住知识点。每到这个时候，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哆啦A梦快想想办法！”

大雄之所以受到喜爱，就是因为他那种“没出息”的样子，让无数普通读者有了代入感。就连藤子·F·不二雄也表示，大雄就是以他本人为原型的：“如果现在说‘大雄就是我的化身’，大家也许会把这当做客套话，但是大雄真的就是我。这虽然不是什么令人自豪的事情（笑）。”

©️哆啦A梦 ドラえもん (1979)

再勤奋的人，也能从大雄身上找到想摸鱼、想偷懒、想躲在哆啦A梦身后的自己。谁不想无所事事地躲在空调房里吃西瓜，把暑假作业留到最后一天做，让哆啦A梦教训那个欺负自己的“坏人”呢？

有了神奇道具，也无法变身超级英雄

哆啦A梦的出现，给大雄的平凡生活增添了奇趣幻想。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四维空间口袋，无限大的空间里，装着数不清的道具。

也不是数不清。据不二雄说，哆啦A梦的口袋里有1293个道具。2004年，富山大学教育学的一位教授，认认真真数了单行本和杂志漫画中出场的道具，发现有1963个。而朝日电视台根据动画统计，包含漫画里没出现过的，前前后后要超过2100个道具。

©️ 哆啦A梦：大雄的秘密道具博物馆（2013）

正是这些道具，给平庸的生活凿开了一道口子，打开了另一重空间。《哆啦A梦》显然不是赛博朋克那种高概念、科幻感极强的作品，它就像大雄普普通通的卧室，抽屉里却藏着任意门。

如果换一个人拥有这么多神奇道具，或许会成为超级英雄式的人物。不二雄却认为，幻想当然有趣，但未经限制就无聊了。

©️哆啦A梦：大雄的新恐龙 (2020)

比如有一集里，大雄用哆啦A梦的换衣服照相机，把时装杂志上的衣服，都“拍”在了人们身上。赠人新衣当然好，但既然是光学成像，被路边的汽车挡住了，就只能变成“半身像”。所以他送老师的西装，只有左半边。

还有一次，大雄从哆啦A梦手中抢走“恶魔的契约”。只要有这张契约，做任何坏事都会被接受。他偷拿了妈妈钱包里的钱，掀开了静香的裙子，还不付钱拿走了漫画。可是，等那股新鲜劲过了，他就开始后悔，忍不住想，漫画店老板无端端损失了三百多日元，好可怜；妈妈存一点钱照顾家里，也很辛苦。

©️哆啦A梦：大雄与云之国 (1992)

最终，他还是把钱付给老板，还要等到下个月，用零花钱填上妈妈的账。

就像不二雄说的，“大雄有一个很了不起的优点，他虽然是个没用的人，但是他经常会反省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想做得比现在更出色。”就是这种比平常再好一点的努力，不断治愈着我们。

为什么日常感，最能治愈我们

《哆啦A梦》的连载开始于1969年底，那不仅是日本“漫画世纪”的开端，更是日本社会经济腾飞的黄金时代，是被称为“理想与梦的时代”。

1965年到1970年，日本经济连续五年增长。这是二战后持续时间最长的经济增长时期，被称为“伊奘诺景气”。之后虽因举办东京奥运会陷入短暂的停滞，但很快，政府便通过发行国债实现了经济进一步增长，到1968年，日本已经超过当时的联邦德国。那时候，好像怎么走都是上坡路，人人都相信未来会更好。

©️哆啦A梦：新·大雄的日本诞生（2016）

也是在这一时期，不少漫画家反其道行之，以批判的姿态，创作了一系列以末日为主题的作品。他们在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未来不会好了呢？如果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代，我们该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随后被一步步证实：日本经济泡沫、东日本大地震、福岛核泄露，还要加上如今这场反反复复的疫情，那些曾以为只会出现在文艺作品里的灾难，逐一向我们袭来。

©️哆啦A梦：大雄与云之国（1992）

这也是“理想与梦”破灭后，日本所有文艺作品面对的境况：现实已经变成了一部灾难片，末日文学、漫画和电影难以模拟出现实万分之一的残酷，甚至显得平庸而幼稚。

©️哆啦A梦：大雄的大魔境(1982)

一边，灰心丧气的创作者依然徒劳地描绘、发泄着那种绝望感，“灾后文学”盛行。比如2017年获得芥川文学奖的《影里》，原本暗流涌动的同性爱情急转直下，爱人失踪，而结局归于3.11日本大地震。又或是《火口的两人》，通篇是吃饭、“睡觉”的故事，最终收束于一场毁天灭地的火山大爆发。

而另一边，人们也意识到，曾经认为漫长、磨得人百无聊赖的日常生活，其实是莫大的幸福。

©️哆啦A梦：大雄与云之国（1992）

宫崎骏曾经这样说：“在大家过得很开心的时代，没察觉到绝望的时候，用幻想来告诉大家，其实世界末日不远哦！就像《风之谷》那样（笑）。可是，当大家都已失去信心时，该做些什么呢？所以我觉得幻想作品已经完结了，已经进入下一个时代了。虽然说这样简单地总结并不准确，这种时代该做些什么呢？”

在这种时代，关于日常的漫画前所未有地涌现。

©️《日常》

©️《上课小动作》

比如2011年的动画《日常》，干脆就把“日常”写在名字里，讲的全都是女生画腐图、丢钱包之类的小事；

短剧《上课小动作》靠课上玩多米诺骨牌、围棋甚至改造课桌撑起整个番；而《齐木楠雄的灾难》中，齐木楠雄明明拥有全知全能的超能力，但都拿来解决一些莫名其妙的小问题，他甚至发自内心地呼喊：好想做个普通人啊。

©️哆啦A梦：大雄的猫狗时空传 （2014）

没那么日常的不二雄

不二雄描绘非日常的能力，一样不俗。比如他的《异色短篇集》，画风还是那个画风，内容却更加暗黑，里面有很多挑战常规、细思极恐的设定。

在《我的儿子是超人》一话中，儿子正仔是一位超能力者，有超强的正义感，但他的正义感并不成熟、完全凭个人好恶来决定，所以他既惩罚了抛弃小猫的卖烟大伯、插队大婶，甚至杀死了那个在电视上扮演魔鬼的人。

©️ 《我的儿子是超人》

而《快快乐乐杀人去》中，主角意外进入了平行世界。在那里，吃饭要遮遮掩掩，做爱却能光明正大，因为吃饭是为了满足一己口腹之欲，而做爱却是为了人类繁衍的伟大使命。同理，私人纠纷这种事情，也通过私下杀人来解决。

©️ 《快快乐乐杀人去》

短篇集里收录了一则《戏剧·怪物Q太郎》，讲的是十五年后，Q太郎从怪物世界重返人间，又见到了儿时的伙伴。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只顾着玩乐的小学生，而成了没有私人生活的上班族。Q太郎出生的杂树林被铲平，改建为高尔夫球场，亲戚朋友也四散各方。

©️ 《戏剧·怪物Q太郎》

曾经的孩子们拖家带口，不再有不顾一切追求梦想的能力。他们喝多了，酒酣耳热，博士说，为什么要变成大人，我要做一个伟大的小孩子！众人纷纷应和，约好要抛弃现在的生活，继续冒险。

可第二天早晨醒来，正仔听到了妻子怀孕的好消息，立刻把约定抛在脑后，兴高采烈地上班去了。

©️ 《戏剧·怪物Q太郎》

这则漫画是藤子不二雄共同创作的《怪物Q太郎》的续集，主角小时候像极了大雄他们。

而一直以来，《哆啦A梦》也流传着几个暗黑的非官方结局，包括大雄有自闭症，幻想出了哆啦A梦这个朋友；大雄后来变成植物人，哆啦A梦帮他结束痛苦，去了天国等等。

©️ 哆啦A梦回来了 (1998)

不二雄在1970年代曾三次画过哆啦A梦离开的情节，可是又一遍一遍地让他回来。或许我们都知道，在成人的世界里，这一切将如何结束，所以大雄此刻平凡的快乐才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