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师”真能解决3亿人嘅失眠？

转载：本文嚟自微信公众号“全而家”（ID:quanxianzaiAPP），作者：高敏，转载经授权发布。

三月初嘅一日，凌晨一点多，周帅从派单群入面接‌一个哄睡嘅语音单。

对方是个女孩，刚乘夜间航班从老家落地工作嘅城市，因为想到“翻屋企都是一个人呆住”，索性在机场附近找‌个宾馆先住下。

路上折腾‌好几个个钟头，躺下后，女孩已经毫无睡意。佢打开手机，喺网店下单‌一个钟头哄睡嘅语音聊日服务，花‌110元，揾到‌周帅。

电话另一端，周帅放缓语速，陪女孩聊起‌生活同工作，仲有女孩在大城市嘅孤单。不知不觉两个个钟头过去嘎啦，女孩终于困嘎啦，周帅在小红书上搜‌搜“睡前故事”，问对方需不需要听个故事。“不用嘎啦，你就咁陪住我就好。”女孩说。周帅压低声音，将语速放得更慢，直到电话另一头嘅呼吸声逐渐平缓，先挂上电话，自己都沉沉睡去。

像周帅咁样嘅“哄睡师”被淘宝列为2020年度十大冷门职业之一，喺呢一新兴职业嘅标签下，仲有打住“哄睡”“助眠”旗号嘅ASMR主播；各音频社交软件上嘅“连麦哄睡”服务；以及各种音视频平台上，以明星录制哄睡音频为噱头嘅“明星哄睡师”。

其背后是广泛蔓延嘅熬夜同失眠——中国睡眠研究会在2020年10月底发布嘅睡眠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成年人失眠发生率高达38.2%，这意味住“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其中超四分之三嘅人在晚上11点以后入睡，近三分之一嘅人会挨到凌晨1点以后才入睡。

睡眠障碍往往伴随住深夜无处安放嘅焦虑同孤独，“哄睡师”呢一职业因此出现并得以生长。

01

会撒娇是加分项

找周帅哄睡嘅，多是孤单、失意、压力大嘅人。其中一部分是单纯不想睡觉，喺网店下一单语音哄睡，同刷视频、打游戏一样，是佢哋打发深夜时间嘅方式之一。

仲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工作或感情出‌问题，心情差到失眠；或是是工作太累，身体疲惫却大脑兴奋，反而难以入睡嘅人——周帅接过最晚嘅一单是在凌晨三点，对方就是因为工作累到失眠。

偶尔，都会有患有抑郁症嘅顾客找嚟。对方情绪低落，担心找朋友倾诉会打扰到对方，找心理咨询师又太贵，便找佢随便聊聊生活嘅困顿。佢因此多‌些价值感，“在佢哋需要时，只有我哋24个钟头在线。”

周帅本职工作相对清闲，为‌赚点儿外快，佢加入‌好几个不同嘅网店。喺淘宝，以“哄睡”为关键词搜索，至少有数十家相关店铺。全而家发现，呢啲店铺几乎都打住个性化定制嘅名义，提供哄睡、叫醒、虚拟恋人、陪玩、树洞倾诉等服务，部分商家表示，店入面最多嘅订单是虚拟恋人。

应聘哄睡师嘅程序并唔复杂——只要先提交准备好嘅照片同音频，再经过对方嘅审核、培训同面试，就可上岗。呢个工作不需要实名认证，提供嘅照片同资料不强制要求是本人，剩系要对顾客自圆其说即可，面对不同顾客都需要建立不同人设。培训同考核大多集中在接单流程同规则度，其中最重要嘅包括点样吸引顾客，点样同顾客保持联系，点样委婉提示对方“续单”（同一个人在第一单之后继续下单）。

周帅好快通过考核，加入‌接单群。顾客会在淘宝后台找客服下单，客服将需求、形式同时间等发在接单群。群入面唔可以闲聊，愿意接单嘅人发“1”，客服再根据对方等级依次派单。

在而家嘅店铺入面，周帅属于“镇店”级别，哄睡连麦嘅价格是半个钟头60元，第啲级别仲包括金牌、男女神同首席，价格从每30分钟40—120元不等，部分店铺嘅价格过‌凌晨12点会翻倍。级别是浮动嘅，根据每个考核周期嘅收入同续单业绩嚟排序，级别越高，收入越高，其中首席嘅包周价格是5200元。

网店入面哄睡师嘅价格单。

店铺对店员嘅基本要求包括温柔、有耐心、情商高，当然最重要嘅系会聊日。此外，唱歌、乐器、声音好听都系加分项，女生如果会撒娇都是加分项。

哄睡时，周帅会根据顾客嘅不同特点嚟应对——如果对方倾诉欲比较强，佢就认真倾听并附同，偶尔跟对方聊自己嘅生活经历；遇到话不多嘅人，佢就挑些温柔嘅散文或睡前故事，讲畀对方听。佢都遇到过越聊越精神嘅人，索性建议对方挂掉电话，专心入睡。

发现对方快睡住时，周帅会将语速放慢继续讲故事，从佢嘅经验出发，呢个时候唔可以停止说话，都唔可以挂电话，“如果突然变安静，对方反而会马上清醒”。得对方进入睡眠后，先挂掉电话。

在佢睇嚟，“哄睡”相当于在对方不想睡或者失眠时提供陪伴——陪无聊嘅人打发时间，畀失意嘅人慰藉，为深夜醒住嘅人驱散孤独感。而佢哋嘅潜在客户，是3亿多存在睡眠障碍嘅人。

02

三亿人嘅焦虑

庄晓就是无办法早睡嘅三亿人之一。

打从高三开始，佢就没在凌晨十二点之前睡过，佢嘅大学室友都都咁。

而家佢读大二，佢认为自己陷入‌睡眠障碍——假期在家每日睡觉时间都系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中午十一点半才起床；回学校后，就算每日早上八点就要上课，都都会到凌晨一点才睡。

庄晓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高三时想嘅系“为‌学业就拼一年，一年后绝对不熬‌”，没想到养成‌习惯。虽然佢每晚十一点半在宿舍熄灯后就躺好，但至少要等两个个钟头后才睡住。

躺下到睡住嘅2—5个个钟头入面，前半段是“习惯性不想睡”，后半段是失眠。庄晓会将前半段时间都花在手机上，刷微博追星、睇视频、刷购物网站，不知不觉到‌凌晨两点。这时佢会放落手机，闭眼，觉得自己必须睡嘎啦，但各种思绪开始在脑海游荡——考研、考证、就业是最实际嘅压力来源；接住，关于未嚟、家人、生死等终极问题都会不自觉飘嚟。

庄晓学嘅系会计，这是一个需要不停考证嘅专业。室友都好上进，每日在自习室埋头苦学到深夜，这畀佢带嚟‌好强嘅“同辈压力”，但佢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将嚟嘅路，颓‌一个学期，“越颓越有负罪感，都就越焦虑‌”。

伴随住每一次失眠嘅，除咗越嚟越大嘅压力同焦虑感，仲有第二日嘅困乏、低下嘅学习效率，以及越嚟越差嘅记忆力。

为‌缓解失眠，佢想‌好多方法。佢试过早早放落手机，但大脑仍然会“胡思乱想”好耐；佢试下数羊，或者利用所谓“呼吸助眠法”不停深呼吸，都“没有任何用处”。后嚟，佢寄希望于通过白日嘅剧烈运动等自己更累，结果“身体是好累，但意识完全是清醒嘅”，照样没辙。

疫情期间，庄晓每日呆在家入面上网课，比平时更容易失眠嘎啦。某日凌晨，佢在B站无意间刷到‌ASMR助眠嘅视频。视频入面，UP主用人头录音双耳麦克风（两个耳朵形状嘅收音设备），利用诸如棉棒、扑克牌、塑料纸等工具，模拟出洗头、采耳、按摩、化妆等等人听‌放松同愉悦嘅声音，同时用好低嘅声音讲话，类似在耳边呓语。

ASMR 即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最早于2010年被美国医疗IT工作者詹妮弗·阿伦(Jenn Allen)创造，被译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国内都称其为“颅内高潮”，指通过对听觉、视觉、触觉等感官刺激，人在颅内、头皮或者身体部位会产生愉悦感。好多人听到掏耳朵、下雨、咀嚼食物等声音会觉得放松同愉悦，就是呢个原理。

大约2014年，ASMR视频开始被搬运到国内视频网站。2016年前后，斗鱼、虎牙等直播平台开始涌现出ASMR主播，当时，部分媒体都将其称作“网络哄睡师”。

ASMR主播大多是女性，喺大多数人开始入睡嘅时间开始对住摄像头直播，有嘅直播会一直持续到清晨。主播哋通过手在塑料纸上摩擦模拟头部按摩，将泡沫迫在毛巾上反复摩擦，模拟洗头，制造出各种节奏缓慢、持续嘅声音，同时用30分贝左右嘅耳语跟受众互动，通过收音设备，声音被传到另一头戴住耳机嘅粉丝耳朵入面，伴住佢哋入睡。

庄晓第一次听到ASMR后，“觉得好安静，一下子将心入面嘅事放下嘎啦，睡在床上好似睡在云朵上，身上感觉酥酥麻麻嘅。注意力被转移，大脑在那一刻得到‌休息。”从此，佢每日都在耳语同化妆、刷麦（用刷子刷麦克风）等声音中入睡。

03

在“软色情”嘅边缘游走

据《2018年—2023年中国睡眠医疗市场分析同投资前景研究报告》，2017年我国改善睡眠产业市场规模约为2797亿元，其中睡眠服务占35亿元。

虽然在“睡眠经济”中仲属小众，但哄睡服务正喺度通过众多网络平台同形式，逐渐触达3亿失眠中国人中嘅年轻一代。

淘宝之外，小红书、咸鱼、拼多多、微信等平台都出现咗数量众多嘅哄睡服务，周帅嘅同行哋多是些有多余时间嘅学生、有时差嘅留学生以及工作清闲嘅上班族，佢哋往往在多个平台挂单，以获得更多嘅顾客同收入。

不少语音社交软件都开始涉足哄睡领域。比心APP就喺游戏陪玩之外，推出‌声优哄睡、叫醒等服务，Yami同Soul都开放‌睡眠专区，提供每个钟头几十元到上百元嘅连麦哄睡服务。

短视频平台上嘅ASMR视频。图片：截图

利益驱动下嘅野蛮生长，往往会为获利而偏离初衷。

成为直播热门领域之一嘅ASMR，喺流量同利益嘅裹挟下，开始在“软色情”嘅边缘游走。为‌吸引流量同打赏，不少主播穿住暴露嘅性感服装同黑丝袜，用“舔耳朵”“娇喘”等充满性暗示意味嘅声音打擦边球。喺2018年，ASMR曾因此被整顿过一番，当年6月，全国“扫黄打非”办专门针对ASMR存在嘅问题约谈‌蜻蜓fm、网易云音乐等音频平台，斗鱼等直播平台都曾发布管理公告，禁止主播利用ASMR打色情擦边球嘅行为。

但同之相伴嘅擦边球行为依然在暗中游走。2020年9月，荔枝APP被曝助眠内容存在挑逗同低俗内容，广东网信办等部门约谈后，责令其关停‌直播版块中嘅“助眠”频道。但据《新京报》报道，喺一啲微商平台或者所谓“福利”网站上，仍可以买到打住ASMR旗号嘅涉黄内容，其中不乏全程是主播呻吟声嘅音频以及阅读黄色小说嘅内容。

庄晓都遇到过衣着裸露嘅女主播以ASMR嘅名义打擦边球，佢睇到会直接举报。

此外佢发现，听ASMR后，佢有‌新嘅焦虑，“如果不听就会彻夜失眠”，佢又开始‌同“ASMR上瘾”嘅对抗。这学期，佢为‌考证拼命学习，终于摆脱‌些许依赖，但近几日因为听辅导员提到‌就业问题，又焦虑到每日必听ASMR才能入睡。

陪聊类嘅哄睡师自然都难以避免涉黄问题。不少平台培训店员时都会强调“唔可以聊黄”，“遇到聊黄嘅顾客，尽量转移话题，都可以截图留证据举报”，但顾客同店员嘅沟通往往通过私人微信、QQ或电话进行，一对一嘅空间处于监管嘅真空地带。

某网店一位“男神”级别嘅哄睡师王继扬讲畀全而家，顾客涉黄问题一直存在，“女生通常会比较有礼貌，好少提出过界嘅要求，我反而遇到过男性上嚟就要睇裸照、开视频。”

王继扬遇到呢类情况，会选择转移话题，继续聊落去，这是为‌续单率。呢类平台往往睇重续单，店员从续单中获得嘅分成都高出首单。喺培训度，平台通常会强调， “续单才是店员能力嘅体现”，因为首单往往是平台花广告费买流量得嚟嘅，属于提供畀店员嘅资源，续单才是“真才实学”。对于续单率达不到要求嘅店员，会定期清退。

在咁样嘅奖惩机制同平台逻辑下，实则是鼓励哄睡师将每次服务时间尽量延长。每个月都可以收入1万多嘅王继扬深谙此道。喺佢睇嚟，相比于睡眠障碍，找佢哄睡嘅顾客更多是需要陪伴，佢每次都会仔细揣摩对方嘅周边环境同个人喜好，喺订单时间结束之前，总能揾到话题等顾客继续聊落去，然后委婉地提醒对方该去续单嘎啦。

“就是要聊到对方兴奋，咁样才能有下一个时间段嘅购买”，佢坦言，“不管对方要唔好睡觉，勾起佢聊日嘅欲望，收益肯定更高，点样可能真嘅哄睡呢？这好现实。”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